蝉十三(174)
“终于到潼川府了”
“嗯。”
奈奈低头搅合和着豆花,“山上面就是青阳宗吗?”
陆雪鳞用他姣好的面貌,咕噜咕噜喝着豆花解渴,半响后才抬头跟奈奈看去,那头巍峨矗立在峰巅的宗门,半掩于缥缈之间,恰似蓬莱仙境中的飞阁流丹。
他欣然道:“明日就可以上去了,你可以看我在金银台上演破阵曲,这可是百闻不如一见,可遇而不可求的。”
陆雪鳞和奈奈是恰巧在路上遇见了,听闻她孤苦无依,师父刚离世便一个人出来闯江湖了,于是好心捎带她来潼川府见世面。
其实奈奈的功夫不错也不用人保护,她唯一的缺处就是没出过远门不太识路。若是没有人带路,小姑娘恐怕只能来青阳宗看散场了,到时候金银台的比武都结束了。
他们四方会常年行走四方卖艺,对于老弱妇孺,向来都是秉着能帮一把是一把的态度。
日头逐渐西斜,千金堂的马车疾驰而来,七宝挥着长鞭子远远叫嚷着,“诸位让一让!”
“有急事上山!”路人见状纷纷散开,小贩连忙挑着货物往两边走去,街上一时有些慌乱嘈杂,后头紧随而来的是骑着马的沈难与应逐星,草帘被震开,车里头坐着的谢寻安与叶婵。
千金堂的马车在潼川府畅通无阻,不少人都认出来后面是青阳宗的应逐星。车轮滚滚扬起了一路烟尘,奈奈的幂篱被疾风吹开,底下遮的是一只灰暗的眼睛,不期而遇的人渐行渐远,落下的面纱很快遮住了珈奈的神情。
“急什么也不知道”陆雪鳞啐了一口灰,嘟囔道:“还好都喝完了,没浪费。”
四方会的同伴喝完豆腐脑,认同地点了点头。客栈前面忽然传来了女子几声清脆的嗤笑,“陆雪鳞,一段日子不见,你还是一样的落魄。”
街对面的娘子怀抱焦尾琴,青丝用银簪挽成流云髻,暮色为美人蒙上了一层轻纱,却衬得她昳丽的面容愈发柔和,尤其是眉间一点朱砂。
陆雪鳞眸光眯紧,“冷青烛。”
看笑话的人他熟,死对头老久了。
前阵子四方会和天音阁遇见了,两边别扭地商量要好好排一下今年的破阵曲,不想舞乐合奏了才半个时辰的功夫,领头的陆雪鳞和冷青烛就大打出手。
一个嫌弃乐声节奏有问题,一个觉得他平日里扮女人羽衣舞跳多了,根本就跳不好破阵曲。
偏偏两边门中都有规定,每三年都要去青阳宗参加青冥问道,这都是祖辈的老约定了。定下的时候大家刚从梨园流落江湖以艺为生,园子里的人还没有闹掰,四方会和天音阁还在一家。
陆雪鳞还记得那天,他拔掉了冷青烛头上的簪子,冷青烛不客气地挠花了他的脸。
两人不顾体面地扭打在一块,最后索性一拍两散。
冷青烛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地带着天音阁的人进了客栈。陆雪鳞暗道不好,他飞快窜了进去,抢在冷青烛付钱之前掏出了银子,“掌柜的,八间房。”
“好巧呀,冷大琴师也来潼川府。”陆雪鳞依着柜台攀谈,他漫不经心地瞟了冷青烛几眼,“银钱落定,我们先定的。”
素手扫过琴弦,冷青烛的琴音多了三分凛冽,陆雪鳞放在柜台上的银子一震,掌柜慌张道:“小本生意,二位千万别动手!”
“你的琴越来越难听了。”陆雪鳞不由白了她一眼,他瞧见冷青烛指尖染着的新鲜丹寇了,颜色如雪中红梅,“品味也变差了。”
“可惜了,陆郎君这俊俏的脸....”冷青烛垂眸看着自己的指甲,幽幽道:“又要花了。”
死对头见面分外眼红,掌柜颤着声音急急念道:“八间房没有了,只剩两间大通铺了,两位客人要是不嫌弃就将就一下,不愿的话出门左拐还有一家。”
两人偏过头,齐声说道:“罢了。”
这几日潼川府人多,明日就要上山,今夜怕是满城都没几间房,他们行走江湖不嫌弃大通铺,只是两边的人有男有女不方便合寝。
陆雪鳞和冷青烛对视了片刻,各自看向了自己的人。
天音阁带来了八个人,唯有敲羯鼓的是个少年。为了跳破阵曲,四方会带着都是青壮男子,除了半路加进来的奈奈。
陆雪鳞咽了咽口水,犹豫着开口,“这样吧...”
“小天,你今晚跟陆郎君挤挤。”冷青烛毫不客气,她朝着珈奈轻轻挥了挥手,“这位小娘子你就跟我走吧。”
双方的矛盾告一段落,陆雪鳞不放心地叮嘱道:“对我的人好点。”
“我才不像你。”冷青烛不在乎地瞟了他一眼,带着珈奈就走了,小天顺理成章被留在四方会,陆雪鳞有样学样地揽着人,“别怕她,你要是在天音阁过得不好,可以来我们四方会,我们也缺人敲羯鼓。”
小天愣愣地摇了摇头。
又是一个傻小子,陆雪鳞叹了一口气,“走吧走吧,洗洗睡了。”
*
夜深人静,歇山殿的飞檐挑着残月,凌云峰上江惊尘的屋子挤满了人。季衍待在应逐星身旁,拽着他的衣角悄悄看手腕上的伤,那块地方痊愈了,但落下了难看的疤。
烛火在清癯的脸上投下阴影,应淮的脸色透着苍白,眼尾细纹凝着淡淡的愁绪。他离江惊尘最近,身为尊长他不放心外人插手,于是在旁盯着谢寻安与叶婵的一举一动。
檐角铁马时而在山风中叮咚作响,应淮一动不动。
方才叶婵给人喂了药,谢寻安等药效起了才将人扶起,江惊尘昏迷月余,鬓边不觉生出了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