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十三(178)
他笑着道:“当时,青阳宗的应逐星也是在的。”
铿的一声,一柄银剑从天而降杵在了桌子中心,凑在一块听热闹的人顿时散开。
秦断鸿脸上的笑凝住了,他抬眼看到了另一个在场的当事人,应逐星虚心朝着自己点了点头。事主越过了重重关隘找到了肇事者,沈难顶着大太阳,“喂,出来打一架。”
秦断鸿飞快摇了摇头,“我不善武。”
“嚼舌根是会死人的,你知道吗?”沈难环视四周,看气势他是要将在场所有人的脸都记住,其实他只是来威胁人的,虽说前半段一见钟情有点扯,但后半段的逃婚也没掺什么水分。
秦断鸿乖巧低下了头,“知道。”
沈难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回自己位子的路上应逐星说无影门弟子稀薄,行走江湖不张扬,不出众,不是个大派顶多算三流,不过他们的门主在江湖上还是有点威望。
秦断鸿看见人走后长舒了一口气,他武功一般般,论打架肯定是打不过沈难的,与其受皮肉之苦不如早点低头。他知道他家门主年轻时在江湖多靠混脸熟,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是以他才天天让门主派他出门,顺便听点小道八卦。
今日看来他这场青冥问道来得真值,平日里遇不见的人物都碰见了。
应逐星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陈新在后头斜撑着下巴,“看不出来你气性这么大。”
沈难闷声不语,应逐星笑着打趣道:“我只是陪这位大侠过去看看。”
他反问:“你最近可好?”
陈新答:“挺好的。”
两人闲唠了两句,应逐星忽然转过身去,“你可知虞怀瑾?”他想起陈新是临泉人,从前和雷吟在一块时见过两面,他们三人凑在一块喝过一顿便宜酒。
陈新脱口而出,“你问阿栎吗?”
“你知道她。”应逐星瞪圆了眼睛,“去年在雷门匆匆一见,敢问虞娘子近况如何?”
他道:“我后来才知道,雷老头要拿阿栎冲喜,雷吟不愿意。这事也不知怎么闹得,还来了一出李代桃僵。”
那年的商船陈新也在,当时的他是舵手,现在的他也只是一个浪迹江湖的普通人。
陈新神色复杂,他换了一只手撑着下巴,话里还有一点难言的落寞,“我担心雷吟死了阿栎走不出来,后来有幸见到阿栎,看她气色还好,就没有再追问那些事了。”
应逐星讪讪一笑,“雷大哥去得突然,她没事就好。”
现在的雷门约摸是雷吟和那位叫丝萝的姑娘在管事,以后没事还是不要去诸暨比较好,没了雷吟,那地方应该不欢迎他们。
适时,一阵沉闷的号角从大殿两侧传来。
四方会的人换好了赤色劲装,冷青烛改抱了四弦琵琶,天音阁的乐工都带上自己的乐器,陆雪鳞将手里的面具分给舞者,扭头看向冷青烛手里的琵琶,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冷青烛垂眸理了理裙子,“闭嘴。”
“其实....”陆雪鳞实在忍不住,“我觉得你的琴比琵琶好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怪不得那日排练的时候能两人动起手来,周围渐渐空了,珈奈低头默默重新系好了幂篱的带子。
山风吹动天青水蓝的衣袂,一声清脆激昂的琵琶弦音骤然响起。天音阁的八人分列在金银台下端两侧,染着丹寇的素手来回疾扫,急促的琵琶声似金戈划破长空,女子的手指修长而灵动,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冷青烛面不改色,恍若不食人间烟火。
不少人盯得都丢了神,他们从前只听说冷琴师的琴好,不想琵琶也是一绝。
少年沉闷的羯鼓随之擂响,仿若重锤砸在心口,陆雪鳞踩着鼓点猛然跃上了金银台中央,面具掩住了俊美的上半张脸,他身上却多了一股不怒自威的的感觉。
鼓点由缓至急,其余的人手持银戟从一侧鱼贯而入摆出了雁阵。横笛筚篥恰如其分响起,戟尖寒光闪烁,陆雪鳞领着人随乐节疾徐,进退如潮,那身赤色劲装仿佛在风中烈烈飞舞,山风蓦然多了些荡气回肠。
日华如金粉散落,箜篌自云巅倾斜,萧笙清越直入,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陆雪鳞足踏九宫变换,周围空气似乎都随之流动,冷青烛配合着他的动作,改奏龟兹急旋。金银台上的众人动作刚健有力,如星斗列空,往来冲杀,筚篥与横笛在其中交织成刀光剑影。
最后一声羯鼓落定,舞者戟尾相勾连成铜墙铁壁,陆雪鳞目光如炬,居其中身姿挺拔如松。
一场祭乐结束全场安静,大家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金银台,他们仿佛窥见了当年盛世的一角,满眼皆是惊叹震撼之色。
天穹像被靛青染料浸透的宣纸,几缕云絮慵懒地舒展,冷青烛停了手,指尖像洇出了胭脂,陆雪鳞摘掉面具长舒了一口气,筋骨活动开了难免出点汗。
无人在意的角落,秦断鸿摇着自己那把小扇子幽声道:“三百年前光景难现,世上明君又有几何?”
今日金银台上才寥寥几人,下端也就八名乐工,很难想到书中所载的一百二十八名乐工穿甲持戟练习是何场盛景,不知天音阁与四方会逃出梨园时有没有丢谱子,眼前的破阵曲还与三百年前一模一样吗。
冷青烛与陆雪鳞并肩朝着上首的前辈们行了一礼,百前的约定天音阁和四方会还在履行,也只是为了不遗忘。两人相伴回了筵席,她难得夸奖一句,“今日跳的好些。”
“你今日也不错。”陆雪鳞笑了笑,不经意瞥见了身旁人的指尖,“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