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十三(201)
一个极度自负的人怎么会容许自己屈居于人下。
何况那人还是自己的师弟,从前远不如自己,应淮看着江惊尘成长,看着他超过了自己,站到了江湖更高的位子上,受后辈景仰推崇。
银剑与应淮擦身而过,“而你已经废了。”
很久以前谢寻安就同叶婵说过,应淮每年都要服千金堂的药温养经脉,他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练武,逆天而行的结果只会爆体而亡。
应淮眸光一冷,嘴角挂着嘲讽的笑,“你懂什么是剑吗?”
木剑反向横扫,在青石地面犁出半尺深的沟壑,剑气切断发尾的丝绦,叶婵连退数步愕然抬头,“你.....”
大道至简,万千变化汇于一剑,木剑无锋也可切金断玉,这便是应淮追求的剑,他的剑从来都是世间第一流。
只可惜这破损的身躯承受不住,所以他才需要蝉蜕来修复积重难返的经脉。
应淮注视着叶婵,“山外谷确实奇妙非常,是我小看了你们才会造成如今混乱的局面。”
青冥问道的种种他都算到了,他早有打算让应逐星去南浔找幽冥花,借着江惊尘昏迷尘一大师也送来了灯芯草。
应淮始料未及的是,江惊尘不仅醒过来了,他的身体还在蝉息的调理下逐渐恢复。
那一刻他的身废仿佛是个笑话,山外谷是真的不愿帮他,叶随更是谎话连篇,他们披着仁慈的假面悬壶济世,背地里却助纣为虐虚伪至极。
若是叶婵没来,江惊尘可以不用死,是她亲手将江惊尘推上了死路。
身不由己情非得已,有些事应淮不得不为,“可叹那日斩草除根留有祸患,今朝轮到你来杀我了。”
木剑挟着劲风劈面而来,无极殿两侧的祭奠竹编灯笼应声而碎。两人身影交错,剑与剑之间碰撞出细碎的火星,刹那间气浪四溢,彼此脚下青石竟被踏得寸寸龟裂,沙砾四起。
叶婵闷哼一声,银剑横扫次次逼近搏杀无功而返。
应淮布下的重重剑影犹如天罗地网,令人寻不到一丝缝隙,木剑在他手中举重若轻,论剑术江湖空难有人与之匹敌,可见这些年他从未因身废而放弃习剑。
这人就是个疯子,他的执念是他自己。
心自在方得逍遥,应淮手中用的早已不是逍遥剑法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撑不了多久。”叶婵双眸似在审视,经脉受损内力无法运转整个周天,强行运功的人支撑不了多久便会重伤。
应淮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白幡被剑气绞碎,叶婵撞碎雕花窗棂闯入了灵堂。
供案上的供果滚落青炉翻倒,香灰如雾弥漫,木剑擦过她肩头在墙上划出深深的刻痕,叶婵在满地狼藉中翻身滚过。
季衍抱着灵位守在了江惊尘棺椁边,一双明亮的眼瞳黯然失色,他谁也不想帮。
若是让师父见到这一幕,他一定会难过的。
木剑变招刺向叶婵咽喉,叶婵借力踢飞长明灯,烛油倏然飞溅,在应淮裸露的皮肤烫出焦痕。
他一声不吭陡然加快剑势,木剑化作虚影,每一剑都带着前所未的狠劲,叶婵退无可退,堪堪挡住致命一击
猝不及防的一剑贯穿左肩,叶婵的身体重重撞上金柱。
银剑蓦然坠地溅起香灰,鲜血顺着剑身流出,应淮即刻要拔剑,叶婵徒劳抓着剑身,喉头泛起腥甜,“你....撑不住了吧。”
木剑拔出的霎时,血珠飞溅到了应淮的脸上,他欲将染血的剑尖直抵叶婵咽喉。
凭空一掌拍中应淮,珈奈不知何时欺近,用尽全力的万毒掌重重地拍在命门,应淮回身一剑划伤了她,叶婵转眼倒地翻身拾起了苦蝉剑。
铁锈腥混着清冽木香飘荡在无极殿,这场鏖战似乎有了结果。
应淮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剧烈的咳嗽震得他浑身发抖,暗红的血沫从指缝溢出,周身的内力如决堤的洪水般溃散,丹田仿佛有把钝刀在猛地搅动。
“你不是会用蛊吗,为何不用,难道是因为正邪不两立吗?”珈奈一边嘲讽挖苦,一边捂着胳膊从地上从地上站起来,“学会了操纵蛊虫又如何,我这副身躯早就百邪不侵了,现在换你感受一下万毒掌,你死前会痛不欲生,浑身犹如鼠啮蠹蚀。”
应淮嗤笑出声,沙哑的声音带着一贯的轻蔑,“好,你们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
他缓缓稳住身形,染血的手背随意抹过嘴角,骨节清晰的剑指划过木剑剑脊,应淮屈肘收腕,蓄势待发的剑尖微微颤动。
木剑轻挑擦过叶婵耳畔,叶婵挥剑反击,应淮极速变招刺向下腹,森然的剑光震得连枝灯的火焰来回摇摆,叶婵旋身避过左肩的伤口又渗出了新血,伤口牵制着动作,她的动作不受控制地变得迟缓。
与其说是应淮小瞧了叶婵,不如说是叶婵小觑了这个江湖,她自以为有蝉息护体无往不利。
李清河说除了江惊尘无人能出她左右,却不想有人离群索居十数年一如既往,青阳双壁当之无愧。
剑尖掠过下颚,颈侧瞬间被划出一道渗血的细痕,寒光闪过双眸,叶婵瞳孔骤缩本能向后仰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芒疾射而来,刀锋泛着冷冽的青光劈开了木剑。
下一刻应淮剧烈呛咳,不堪重负的身躯终于撑不住了。
随着一声咔嚓脆响,应淮的剑如同脆弱的枯枝断成了两半,没了内息这把剑只是普通的桃木。
温热的血溅到脸上,叶婵跌坐在地松了一口气,她捂着渗血的脖颈抬头看见了沈难,“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