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十三(202)
沈难忙蹲下,“怎么会伤得这么重,是我来晚了,谢寻安!谢寻安快来救命呀!”
叶婵扭头看向那头姗姗来迟的谢寻安,“虽然现在死不了,但再晚一点,你们就可以给我们收尸了。”
尘一大师跨过无极殿的大门,他身旁跟着的是面色苍白的人是南枝和。谢寻安满眼惊骇地看着被搅得一团乱的灵堂,江惊尘这才死了一天,青阳宗便遭歹人恶行,这传出去还得了。
他们一直在北边的禅房无人打搅,等到南枝和苏醒才准备下山的,不料外面已乱成一锅粥了,过来的路上听青阳宗弟子说什么妖女闯上来了,无极殿打起来了,沈难这才匆匆奔了过来。
某人幽怨的眼神打断了他的震惊,谢寻安看叶婵满身是血,“没事吧,还能走吗?”
叶婵冷冷起身,“还能走。”
她踩着满地狼藉逼近,将剑尖抵在应淮的咽喉,“承认吧,十年前你杀了山外谷满门,青冥问道之际是你杀了江惊尘,你亲手杀了应逐星为你的执念铺路。”
应淮单膝跪地瞥见了沈难,剧烈起伏的胸口沾满血迹,死到临头他不介意让这个孩子知道真相,“还有一件事,那年的拂雪山庄是我蛊惑沈让尘自刎的,你的母亲也是因此殉情的。”
故人之子代故人受过,升宁二十四年的沈难受尽了苦楚,应淮为了诱山外谷的后人出现并没有杀他,这步棋真是走错了,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你杀了自己的至亲挚友,毁了无辜者的安稳人生。”
“这一切你可有悔意。”
沈难冷漠站在应淮面前,审视着他。
安度余生不是应淮的选择,他不想做终其天年的废物,“无悔。”
叶婵眼中杀意翻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南枝和重重地跪在了青砖地上,“叶姑娘,一切罪恶皆由我,我愿意以死赎罪。十余年前是我听说山外谷中有奇药,带着师兄与沈大哥去了鹿邑城,也是我听见了山外谷的秘辛将其说给了师兄。”
“当年一饭之恩,你早已全部还完了。”应淮罕见的笑了笑,“世间常言人心难控,我控制不住自己却能用蛊控制住别人,师父说我天赋异禀乃当世之最。”
这个当世之最,应淮当了一辈子。
喜怒哀乐,是非善恶皆由己,何尝不是另一种‘逍遥’。
应淮拾起断裂的木剑,角落里的季衍有了动静,“师伯,不要一错再错。”
这句话他好像听江惊尘死前说过,师兄,不要一错再错了,逐星知道了会伤心的.....应淮看着季衍恍惚瞧见了江惊尘的模样。
他错了吗....
从前的江湖青阳宗振臂一呼,各门各派无有不应。
应淮以为青阳宗会在江惊尘手里发扬光大,可他的师弟爱闲云野鹤,青阳宗于他而言根本就不重要,他也不在乎它的式微。
影月灭了江湖安稳,青阳宗也不再被奉为领袖。
无极殿寂然一片,应淮无视所有人径直走向的了江惊尘的棺椁,叶婵出奇地没有拦他。
倾倒的青炉隐约有烟飘出,应淮冷眼看着江惊尘的安静祥和的面容,“我以为我们一辈子都不会是对手,可你却拿走了属于我的位子,我以为师父是偏爱我的,没想到他还是选了你。”
“其实他老人家对谁都说,他是当世之最.....”应淮不由嗤笑出声,这话也听师父对江惊尘讲过,年少的他为此惶惶不可终日,直到有一日这话变成现实。
应淮眼里闪过最后一丝清明,青筋暴起的手腕骤然发力,木屑刺入颈侧的皮肉,剑气的锋芒划开了动脉,暗红的血柱喷涌而出溅在棺椁上,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
他死,也要死在自己手里。
江惊尘死前,应淮守在他的身边唤了他的名字。
早在蛊毒发作之前,江惊尘便在应淮怀里离世了,没有过多的痛苦,到最后他都没有恨应淮。
珈奈幽幽看着这一幕,“正道又如何,为了私欲还不是一样恶心。”
南枝和悲鸣出声,“师兄!”
“忘了还有你。”叶婵转而将剑锋对准了他,“你别以为自己可以侥幸逃过。”
尘一见状不免出声为弟子求情,“应淮罪孽深重现已伏诛,屠杀山外谷非了空本意,叶姑娘可否念在他身不由自己,饶他一条命。”
谢寻安站在拿着盒子站在尘一大师身边,悄声暗示灯芯草。
叶婵缓缓收了剑,“我只有两个条件,其一是他此生画地为牢不得出寺一步,其二便是让我废了他。”
求生不得与求死不能,叶婵觉得还是求死不能更痛苦。
南枝和了无生意却还是道:“我愿日夜跪在佛前忏悔,以血肉之躯磨尽罪孽,为亡者诵经。”
素手翻飞点在周身几处大穴,叶婵毫不留手断了他的经脉。
南枝和喉间发出破碎的低吼,猛地呕出一大口血,残躯气血翻涌,运转在丹田的内息如沙砾四散。
正如叶婵在十七岁时,他们废了她,将人埋在黄土之下。从前叶婵一直觉得自己是活在人间里的孤魂,南枝和兀自低语,“对不起....”
“我们走吧。”
尘埃落定,沈难扶着叶婵走出了无极殿,谢寻安带着珈奈紧随其后。
凌云峰的夕阳给人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满地狼藉的灵堂轮不到外人来管,石阶下的弟子横剑在前虎视眈眈。
季衍从他们身后站了出来,“让他们走!”
青霜凝水在手,十六岁的少年挑起了青阳宗的重担。
.....
当最后一缕残阳沉入远山,苍茫如潮水般漫过山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