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十三(34)
沈难力疲倒在了叶婵身边,他轻轻地握着叶婵的手,希望能将自己灼热的体温传过去,至少可以让她好受一些。
忽然他的手靠近了的叶婵清冷的脸,入目是她疏离的眉眼,一如初见师父时那般。
他的私欲,沈难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
难以言喻的滋味在心里蔓延,沈难索性开始按叶婵之前教的,默默运转功法。
经脉受损后不能调动内力,他便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直到逐渐找到了法门。
真气乱窜之际,痛苦大过了非分之想。
他头疼欲裂,脑子像是要炸开似的。记忆深处的那个人在叫嚣着,他闭眼去寻找,四季常青的山外谷有少年在练剑。
武林大会上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闪过,那些人的样子都模糊,他一个都不记得了。
只听见有道声音在宣布,“沈难,第二”
记忆又换了一个山庄,抱着剑的青年跌跌撞撞从摔进了泥里。失魂落魄的沈难走了很远的路,直到变成了人人避之的疯子乞丐。
没有人知道为何…
“药...药...”沈难口齿不清,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亦如此前施针的每次胡言乱语。他的记忆会随着内力的复苏,而逐渐出现。
可他经脉受损,内力无法完整运行整个周天。气不断在穴位中积聚,形成气滞。强行运功则气逆,有甚者爆体而亡。
治不好经脉,便没办法恢复内力,他的记忆也会永远藏在脑子里。
病情诡谲,谢寻安判断他大致是得了失魂症。
他曾试着施针想要引导出沈难的记忆,行针之际遇到了莫名的阻力,沈难自身似乎也是抗拒的。
连谢寻安都无可奈何了,有些疑难杂症,他准备回故陵问问老堂主。
意识渐渐回笼,叶婵微微睁开眼,恍惚瞧见了沈难痛苦隐忍的模样。
他这是…叶婵盯着他脸上的红晕愣神,沈难陷入了困顿,神志也随之混乱。
指尖微动,手心传来灼热的温度,是沈难的温度。
她明明自顾不暇,却还强撑着给沈难把脉。这人受损的经脉,内息犹如一团乱麻,沈难这是在找死。
山里没有药,也没有银针。
叶婵在想,上辈子...不,是这辈子她欠了沈难的,人命债要用命来还。
叶婵咬破了舌尖,干涸的丹田竟又生出了内力。真气运转周天,行过奇经八脉,令枯木逢春,死灰复燃。
蝉息的内息如溪流缓缓汇成汪洋,叶婵手心不再冰冷,周遭浮动着犹如炙夏的热意。
两人对坐,叶婵着手替沈难调理内息,额头不觉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直到他整个人冷静下来,她才停手喘了一口气。
叶婵倾颓地倒在了地上,苍白的面色逐渐红润,身体被动地接受蝉息带来的炽热,直到无法忍受,开始颤抖。
她倦怠地闭起了眼,起码有一件好事,沈难的内力有救,就是有点费师父而已。
一月一次的反噬,她强行压制了两个月。
如今又强行动用内力,等待叶婵无疑是功法更大的反扑。
心口猛地刺痛,甜腻的血气从喉头涌出。叶婵被血呛得咳嗽了好几声,许久没有这么狼狈了,谷外的日子真有意思。
一旁的沈难睁开了清明的双眼,叶婵趴在地上,蜷缩的指尖狠狠抵住掌心,眼尾渐渐泛起猩红。
她小声道:“你...以后...要...好好...练功了。”师父只有一个,再不珍惜就死了。
沈难连忙爬过去,“师父,你怎么了?”
叶婵隐约看见他慌张的神色,七八年前也是这样的,“你忘了我的功法,我活不了多久的。”
第19章 这世道这么难了,哪里还有什么好路可以走。
七十多年前,叶家幼子擅长制奇药,违背祖训,拿人试药。江湖来讨,山外谷因此封禁,从此销声匿迹不见外人。
....
云浪翻涌,天际似浓墨又隐隐有光。疾风猛烈地摧残草木,鸟叫与虫鸣消失在急雨里,山外谷一片寂然。
大雨冲刷着山坡,泥泞里有人微弱地动了动手指,她挣扎着,四肢百骸都弥漫着痛楚。
灰白的天穹下,满目雨丝飘落,独独留下叶婵一人在半截黄土中醒来。
药庄成了一片焦土,满门上下二十多条性命尸骨无存。山外谷付之一炬,百年的医术药典都没了个干净。
叶婵迟滞地望着着浓云,一场大雨冲刷了整个山外谷。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未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一睁眼恍如隔世。
从前…已成旧日绮梦。
十七岁的少女拖着残破的躯体从烂泥淤积里爬出,叶婵无力地跪倒在废墟前,山风成了呜咽,雨丝似乎混着泪水淌下。
天地苍茫,从此只剩下自己了。
她仿佛被山外谷留下的弃子……
叶婵挖到双手鲜血淋漓,满目疮痍,一腔凄苦。她将喉头的腥甜吞下,不理会自己的内伤,纵使全身经脉寸断,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
二十多个人里,只有她侥幸活下来,或许是因为叶婵已经是个废人,不必再担心她能掀起风浪。
一个十七岁的小娘子,自幼被养在桃花源里种草识药。进了江湖也没有活路,何谈找到凶手为亲人报仇。
事实而言,他们猜对了。
叶婵进了江湖,可江湖犹如茫茫大海,人生转瞬似沧海一粟。
夜里她提灯被打晕那一刻,连罪人的脸都没有看见。
有些罪过早被世人抛诸脑后,江湖没人记得百年前的山外谷,也无人知晓这一桩桩一件件旧事。
焦土底下有一条山外谷的暗道,掀开地窖的门,沿着漆黑的暗道走到尽头是山外谷的祠堂,里面供奉着叶家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