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缠郎(100)
怅然啊,他不能死在她手里了。
她垂着眼睫,抱着他不说话。
沈湛凝目看她,皮肤莹白,红唇娇艳,自那次受伤后没了蓬勃的朝气,多了几分娇弱,更惹人怜惜了。
他在她耳边道:“会想我吗?”
这四个字没来由的叫宋婉生出些心酸来,在情爱的滋养里到底生出了一丝真心。
可这真心只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宋婉告诉自己,已经犯过一次的错误不可再犯了。
她点点头,继续口腹蜜剑,“日日想你。”
得到满意的答复,沈湛便放了她,神色端正起来,“有孕之事,不可声张……”
“我懂。”宋婉打断他道,压低声音,“若是皇上召你进宫是为储君铺路,必然铲除王爷一脉,包括孩子。”
“可是,陛下真的还有其他子嗣么?”
“有。”沈湛斩钉截铁道,不再隐瞒,“他有儿子,我会在他向我发难之前找到这个人。”
“麓山中的事已到了收尾阶段,有沈濯去操心,若有变,他也会护你周全。平日里你不必管。若有什么急事,若是不便与父王说,你也可以去找沈濯,他会帮你。”
宋婉道:“好。”
这一夜,沈湛和荣王又秉烛夜谈许久。
他出去后,宋婉才松一口气。
好险。
前几天才和墨方大夫通过气儿,这两年来的用心相处,潜移默化地让那个青衣医者起了怜惜孤弱之心,愿意助她。
竟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昏暗的烛光下,宋婉的目光陡然凝聚。
夜色阑珊,待沈湛回来时,宋婉已经睡着了,半夜被他圈进怀里,她挣扎了下,他却紧紧箍着她,蛮横地,不容她逃脱。
宋婉也不跟他拧着劲,梦呓般哼唧了声,任他抱着继续睡了。
到了后半夜,她听见窸窸窣窣的水滴声,朦胧间睁开眼,看见沈湛立于床榻前沉静地看着她,他的乌发略被打湿,映着苍白瘦削的一张脸,黑白分明,俊美到凌厉。
宋婉从被褥里伸出手勾住他的手指,喃喃道:“别冻着,快来。”
鼻尖擦着鼻尖,肌肤贴着肌肤,帐子里都是暧昧潮湿的气息,沈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沉默地诉说着对于分别的愁绪和不舍。
他轻咬她的耳垂,占有欲灼热地、强制地侵袭着她。
宋婉耳朵发热。
与他相处这些时日,她对他的情绪变化已十分熟悉。
“我、我等你回来。”她在心里叹息一声,主动环上他的脖颈,若瀑的鸦青发丝垂落,一晃一晃地撩拨在他的手臂上,“我好喜欢你的,珩澜。”
沈湛面色稍霁,仍是那么执拗地盯着她,“叫夫君。”
宋婉心弦忽颤。
之前也不是没有叫过,但那都是含了几分逗弄、刻意讨好在里面。
在这样一个即将分别的静谧夜里,没来由的,她就有点装不下去了。
她很想说,我不愿。
可她不能。
宋婉垂下头,隐去眉目间的萧瑟之意。
再抬起头时,她眉眼弯弯,柔声细语道:“夫君。”
“嗯。”他贴了上来,声音很低,像带着阴湿的水汽,“真希望你腹中没有孩子。”
宋婉从他平淡的嗓音里听出了难以掩盖的嫉恨和厌倦。
其实宋婉对于子嗣并无女子天生的那种母性,甚至说若不是要巩固地位和情况所迫,她一生无子也并无不可。
可男子不是对血脉的延续都有种执念么?尤其是沈湛这种身体虚弱的,怎么他也如此颠悖?
沈湛眼看着宋婉的笑容僵在皎洁美好的脸上。
他是个疯子,在她告诉他她有孕的那一刻,他胸臆间蓦然升起的不是喜悦,而是惶然和烦躁。
他想占有、缠绕她,想让她孕育他的骨血。
却不想与任何人分享她,包括他的骨血。
这样矛盾又不被世人能理解的想法,他本想深深按在心底。
却还是……
宋婉强作镇定,伏在他肩头,软软侬侬嗔了声,“你困糊涂啦……”
这一夜,沈湛的手,一直轻轻覆在她小腹上。
宋婉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心惊。
翌日,王府外。
下着雨,细细密密如沾水的纱。
雨水打在姜黄色的伞上,顺着伞脊滑落在地上,呲出一个小水花来。
东厂督主身上的四爪蟒龙龙纹隐在雨幕里,让人看不真切,却有种来自权势熏然的压抑。
沈湛为宋婉拢了拢衣领,指尖触及她的皮肤,温润娇嫩,她楚楚看着他,嫣红的唇微张。
她不需做什么,就足够让他心生欢喜和不舍。
他低声重复道:“等着我。”
宋婉点点头,“去吧。”
沈湛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
宋婉闭上眼,揪住他的衣襟。
沈湛的怀抱冰冷,鼻息间都是清苦凛冽的药香。
周边的东厂番子黑压压的,带来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宋婉觉得在这样的场合说不了什么体己话,何况她也不知说什么,怕说多了让沈湛生出不舍来,便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离,低眉顺眼地嘱咐了些场面话,转身逃似的转身往王府里跑去。
刚跨进王府门槛,她忽然顿住,想回头再看看。
她以为他走了,但他根本就没动,还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她。
沈湛并未穿朝服,而是一袭青色直裰,神色淡淡,公子如玉,立于朦胧的雨幕中有种高贵又静谧的美。
她遥遥望着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或许是最后一面了吧?
他忽然向她伸出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