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缠郎(19)
沈湛若有所思看着她,扯了扯唇角问:“你可有心上人?”
宋婉只觉得心口一紧,那问话的声音明明好听到令人发指,却令她头皮发麻……
她摇摇头不愿再开口回答。
宋婉坠入了一个美梦,仿佛回到了青州。
梦里是幼时与母亲居住的那一方小院。
小院临河,夜里总能听到淙淙的流水声,河水波光粼粼地倒映在房顶,母亲说是把星星搬进了家里。
在母亲的教导下,她的童年时期从未觉得过得苦,发霉的斑驳墙面在母亲口中是墙自己作了画,冬日里被克扣了炭火来回踱步取暖,母亲就带着她捉迷藏……
可童年会过去。
长大后她渐渐明白,她虽也是小姐,却与嫡姐的待遇是完全不同的,人生不易和命运无常,从未放过她。
梦境中的一切与逝去的童年一同褪色、斑驳,而后化作母亲惨白的脸和细的可怜的手腕。
一碗汤药滑落在地上,药汁如漆黑的泼墨让人心惊。
宋婉骤然惊醒,脸色白的骇人,两颊却通红。
鸦青探过头来,柔声道:“姑娘醒啦,醒了就快把药喝了吧。”
端到她面前的汤药和梦里的一样,漆黑,酸涩。
宋婉抬眸环顾,这竟是沈湛的卧房……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盖着的也是沈湛的锦被,却不见他的人影。
她一骨碌爬了下来,险些跌倒,婢女稳稳的扶住了她道:“奴婢扶姑娘回去?”
宋婉点了点头。
她知道沈湛喜洁,自己就这么睡在了他床上,他不知如何气恼呢,可别再气出个好歹来。
现在在王府,毕竟他活着,她才能活着。
*
而另一边,临近破晓,小径上昏黄的宫灯摇曳欲熄,那点微光在即将升起的朝阳下愈发如萤火。
绣阁烟霞已散,王府的画栋雕梁在阴阳割昏晓之时犹如隐于黑暗中的巨兽,乍一看去让人不寒而栗。
“咳咳。”病弱郎君咳嗽了几声,将狐裘大氅裹紧,“当真找到他了?”
暗卫答道:“回禀世子,二公子被那宋府丫鬟引去了叶城,二公子刚到叶城便被叶城府衙的人制住了,说是他拐带良家子,还有杀人案……属下料想是宋家人做的局,为的就是让他不再纠缠宋姑娘。”
沈湛身形微顿,清瘦修长的手扶在凭栏处,眼眸中森然的寒意闪过,“他现在人在哪?”
“叶城牢房里。”暗卫道,而后声音低了下去,“叶城郡守与咱们有生意上的来往,知道世子您在寻二公子的下落,所以才联系了属下,特地没将此事上报……”
沈湛缓缓回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暗卫,下了决心般吐出三个字:“放了他。”
暗卫讶异地抬头看他,复又深深低下头去,“遵命。”
沈湛深呼吸了一下,狭长的眼眸中是猩红的血丝,胸臆见的憋闷和愠怒如浪潮般一层层漫上。
沈行明知他要害他,却不以为意。
难道找到那个女子比世子之位、比回来向他复仇还重要?
他在意的东西,沈行轻易就能得到,却并不在意。
既如此,他很想知道若是沈行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成了他的人,会如何呢?
这不比杀了他,更有趣么?
这幅破败的身子拜沈行与那小妇所赐,他的母亲也在日日忧虑与不甘中早早魂归幽冥,只剩他日夜受着折磨与煎熬,却差点儿被这庶出的弟弟夺去世子之位。
他怎能让沈行轻轻松松地赴黄泉……
病弱青年怒极反笑,怎料刚笑了几声就陷入难以抑制的咳嗽中去,俊美的面容上是充满厌倦的死气,低垂的睫羽落下一片浅浅的阴翳,残忍又破碎。
*
翌日,宋婉醒来,缓了会儿神,看着雕花的帐子顶,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
清苦的药香袭来,她垂眸看去,自己身上披着一件雪色锦袍,锦缎下是猞猁毛,极有分量,鎏金的扣子在阳光下闪着煜煜的光泽,还隐隐泛着清苦的药香。
这是……沈湛的衣物。
她站了起来,那锦袍的下摆就垂在脚踏上。
想来是沈湛身量高,这锦袍对于她来说太长了。
宋婉将锦袍提起来仔细打量检查,又小心地拍拂干净,但转念一想,他性子喜洁,被她穿过的衣物,应该不会要回去了。
“小姐,你醒啦。”鸦青听见动静过来,将床幔规整束在脚踏上,又伸手探了探宋婉的额头,“果然不烫了,墨大夫开的药真好使,这要是以前在咱们府里,不得缠绵病榻好几日。”
宋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的确是不烫了,王府府医一副药便可药到病除,如此了得的医术却治不好沈湛?
不知是自己身子骨太硬实还是沈湛太严重?
她把手中的袍子叠好放在一边,问道:“昨夜我竟烧的那么严重么?这衣物是怎么回事?”
“小姐你是被琉光院的姐姐们架着回来的,天亮的时候,世子来看过您,衣物便留下了。”鸦青如实说道,“而且世子留下话,说您身体大好之前不必再去琉光院了。”
宋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沈湛身体不好,这是怕自己将病气过给他吧。
那她不去给他上药了,他的病情怎么办呢?
算了,还是先顾自己的死活吧,这么大个王府,沈湛的命并非就系她一人身上了。
这么想着,宋婉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
宋婉的病其实早就好的差不多了,但王府里的丫头似乎对头疼脑热这种病极其忌讳,生怕她出了酌香馆就将未了的病气过给别人,这个别人再不小心带到了沈湛身旁,所以在她完全大好之前,不让她出酌香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