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缠郎(45)
其赤子之心,忠肝义胆,天地可昭。
沈湛阴沉缄默的气压压的人直喘不上气,只听他沉默片刻后道,“此事往后再找机会。秋山的生意剥一部分给金匮雷氏。”
“秋山上千亩药田,一时转给雷家不太可能。况且上一批药还在李家手里没走完货……”黑衣人道。
“……那批麻黄和羌活是怎么回事?”沈湛的声音冷而沉,隐隐有怒气,“为何做那么明显?”
黑衣人的声音刻意压低,“都是些……在青州……不碍事。”
宋婉本做贼心虚地想离去,以她现在的处境,家国大事她管不了,沈湛到底是怎样的人与她关系也不大,她只求他能安稳无虞地活着。
方才听来的这些话让她感到莫名的背后发凉,许多年养成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她,她不应该再听下去,可在那黑衣人口中吐出模糊的青州二字时,宋婉却停住了。
“不要往里面参那么多……说了多少次了?……那批货送给他们了,只以后切勿打着荣亲王府的名头!”沈湛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冷静而空洞,“既然李家如此不听话,那就换人。”
似乎没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是!世子放心……不会耽搁咱们的正事。麓山里的……都好……”黑衣人惶恐道,“世子您的身体……”
宋婉听的目瞪口呆,大概是明白了些,似乎是沈湛在做什么药材生意,李家应该就是攀上了沈湛这条大鱼,才风生水起了。
可药材,人命,又是怎么回事?
宋婉不敢再听下去,抬手将鬓角别过,身体缩了缩,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他们离去。
她知道自己若是此时离去,心中惶恐,定会不安地发出些声音,那黑衣人下盘极稳,单膝跪这么久都稳如磐石,功夫定是不差的。
她怎能瞒得过练家子的耳朵?
宋婉倚靠在石碓后头,纹丝不动。
后面沈湛再未与黑衣人多说,都是那个人在向他低声叙述着什么,听起来断断续续的尤为费劲儿,只听见什么铁、药,这样多次出现的字眼。
宋婉心中暗暗叹息,把头埋进臂弯里,连呼吸都不敢出声了。
好在他们的对话没持续太久,沈湛走后,黑衣人便隐入了相反方向的夜色中。
沈湛走出竹林时忽然驻足。
宋婉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只觉得明明是寒凉的秋叶,那汗珠子却顺着皮肤往下滑落。
她紧紧闭上了眼睛。
片刻,沈湛的脚步声又重新响起,渐行渐远。
竹林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宋婉扶着石块起身,活动了活动僵硬的四肢,算是松了口气,秀美的面容上浮起劫后余生般的恍然。
沈湛他……到底要做什么?
人人都道他病弱乖疬活不了几年了,只需富贵顺心地享受余下的日子即可,谁人都不敢慢怠他,不敢有半分疏漏。
他已经是世子了,若能多活些年,以后就是要袭爵的。
他还有什么所求呢?
天边泛起鱼肚白,将天地间都染了一层蟹壳青。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宋婉别在耳后的碎发,先前出的冷汗腻在身上,此刻凉飕飕的。
宋婉轻叹了口气,提起裙摆,轻而快的回到了驿馆里。
翌日。
宋婉起的很早,几乎没怎么睡,总觉得心慌,像是有什么事会发生。
半夜里淅淅沥沥地下了雨,这会子雨势渐大,打得窗子唰唰地响。
宋婉推开驿馆房门时,才发现门外黑压压的站了许多人,玄色劲装,身形彪悍挺拔,皆穿着避雨的油衣,看装束与先前王府那些乔装的护卫一样。
这么多人在门外,愣是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他们在雨中沉默地等着沈湛醒来。
见宋婉出来,其中打着雨伞的男人朝她挥了挥手,是先前走散的墨大夫。
宋婉颔首,走到廊下站着,悄声问:“您是何时来的?”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就到这了。”墨大夫往宋婉那边移动了下,压低声道,“多谢姑娘这两天照顾世子,世子可好?”
宋婉轻轻笑了笑,“还好,这几日都没怎么犯病呢,兴许是太阳晒多了,运动也多了,人看着倒比在王府中康健了不少。”
何止好,还能半夜健步如飞挥斥方裘呢。
“您没事吧?那日到底是怎么个情形?您怎么和这些大人们一起过来了?”宋婉问出心中疑惑。
这些人怎知她与沈湛的方位?
“王爷得知世子遇袭,大动肝火,连夜加派了人手过来。”墨大夫道,“我命大,从那些歹人手中捡了条命。我们从你们掉下去的山下寻访,又一路寻着到了金匮城,这才知道世子与姑娘你已经往青州去了。姑娘胆色令墨某佩服!”
宋婉干笑了两声,心想任谁的命与沈湛的绑在一起,都会拼尽全力救他。
正说着,沈湛推开了门。
湿冷气息扑面而来,天地间都是缠绵的雨幕,他咳嗽了两声,墨大夫连忙上前伺候。
“世子。”护卫们齐齐低声道。
沈湛任医者把脉,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色,南方多雨,有时一下便是半个多月,空气中都沁着水汽,深秋的天,阴冷潮湿的令人心里发闷。
他对门口安静站着的护卫们也没什么反应,似在寻找着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宋婉身上,雨下的很大,激起薄薄的白烟,半拢在她周围,她的脸半隐在雨幕中,叫人看不真切。
沈湛披起外袍,朝着宋婉的方向蹙眉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