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缠郎(94)
“辛苦。”沈行道,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如此,王爷能睡个好觉了。”
“大人,王爷有请。”都尉道,迟疑片刻,跪了下来,“或者属下该唤您一声公子。”
沈行淡漠的眼眸瞬间闪过一丝锋利。
在北境军中隐姓埋名行事许久,却还是没能瞒过晋王叔么?
第48章 大昭四十二年春日里,内宫中夕阳垂在天边,连绵的宫墙被夕阳的余辉拢上……
大昭四十二年春日里,内宫中夕阳垂在天边,连绵的宫墙被夕阳的余辉拢上一层血红的薄雾。
到了下值的时辰,百官们扶着酸痛的老腰,嘀嘀咕咕地往顺贞门上走,当值的翰林掩上门,高大的宫门阖然关闭,拉出绵长涩塞的音调。
甬道里的光,逐渐幽暗下来,朱墙碧瓦间,有一种不详的静谧。
忽然下起了急促的雨,笔直地打在甬道上。
疾步而行的侍人停下了脚步,垂着的眼眸抬起,仰头看了看霎时间滂沱的天幕,连忙将手里的折子塞进还未被淋湿的衣袍中去。
青石板路沾了水,甚滑,侍人走的很小心,远处的天幕发出轰隆震天的春雷声,眼看着雨势渐凌厉起来,于是脚步不敢再慢腾腾的,加紧了步伐,激得溅起一溜泥水。
忽然手臂上一沉,被拉入了一旁的门里,侍人气恼刚想发作,抬眼望去,却见雨幕中那人面色苍白,唇很薄,眉也很淡,明明是极其寡淡的长相,脸上的笑容却极具反差感的和善。
身上的黑金蟒袍上金线狰狞,在雨幕里透着一股权势的气息。
“掌印?!”侍人道。
“雨天路滑,这么急作甚?”司礼监掌印李舜道,松了手,目光落在侍人怀中的折子,“荣王府递的折子吧?”
“是……”侍人道,“才送到顺贞门上的,奴才瞅着天色不早了,趁陛下用晚膳前给呈上去。”
李舜脸上淡淡的,似乎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手上的珠子收回袖中,伸出一双修长干瘦的手,“拿来。”
侍人:“……”
司礼监批红的权,早在皇帝亲政的第三年就收回了。
李舜从小内侍手中夺过折子,慢悠悠撩了他一眼,像是自言自语,“荣王殿下自己遣人来知会咱家把折子撤回。”
“也真是倒霉催的,若不是三日前贵妃产下的小皇子早夭,也不至于连册立世子妃这样的小事都得挑时候。咱们陛下丧子,荣王家添人,这不是给他老人家添堵么!”
一声惨烈昂长的哭号隐约从毓秀宫的方向传来,在这寂静的宫墙里听着尤为渗人,不禁让人心里一哆嗦。
李舜怅然叹了口气,又将手中的菩提慢慢摩挲。
天家本就情分淡薄,更别说皇帝今年都满头鹤发了,早就看淡了生死,就拿对于小皇子早夭这件事来说,皇帝眼皮都没抬,反倒不顾贵妃哭得死去活来,当即降了她的位分。
贵妃降到美人,嗨,谁能受得了。
“行了,今儿的事你就当没经手,咱家还得伺候刘美人迁宫呢。”李舜道,冷白的面容上是明显的愉悦,“从天上落到地上,有够她受的。”
刘贵妃没少仗着怀有身孕而给他们这些阉人气受。
东厂提督,司礼监掌印,虽是奴才,却是奴才中的主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尊贵,许多朝臣都要给他行礼避让。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细如牛毛,侍人连忙躬身垂首给李舜拍干净蟒袍上的雨珠,又拿袖子将其的皂靴抹干净。
李舜动也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抬脚迈了步又退回来,看向皇帝所在的暖阁方向,嘀咕道:“怕是这宫里不久就得添新人了呀,荣王家的那位福泽深厚的很,咱家、咱家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小皇子殁了,没有漫天的经幡,没有高僧法事,没有供奉,甚至连神牌都没,就像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投入淤泥里,连个泡都没冒,就陷了下去。
*
荣王府。
夜深了,床榻上的帐子还没放下来。
烛火明灭,散发着迷离的微光,宋婉直愣愣看着虚空处,手中的书卷就停在了“怎孝悌”这一页,许久没有翻动过。
沈湛从外面进来,伸开手让婢女褪了外面的袍子,吩咐道:“下去吧。”
宋婉撩下书,拨开锦被,坐起身来就要光着脚下脚踏来迎他。
沈湛快步走过去扶住了她的肩膀,“别下来,凉。”
初春的夜寒凉,方才沈湛撩起门帘放进来的空气还透着丝丝凉意,却让宋婉切切的清醒,她看着沈湛欲言又止的模样,明知故问道:“怎么了?王爷这么晚了唤你过去,可是有什么大事?”
沈湛的面色冷沉,在看向宋婉时才勉强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斟酌道:“小皇子殁了,册立你的折子也撤了回来。”
“哦,我当什么事呢。”宋婉表情惶惶,捂着胸口,“还以为是珩澜有什么……皇子殁了,圣上肯定伤心郁结,的确不宜提册立之事,王爷考虑得对呢。”
这一年来,沈湛不再对她隐瞒,她也从沈湛的叙述中了解了朝堂之上的暗涌。
她明白了父亲为何会狠心让她来替嫁。
沈湛是仅存的亲王世子,若是皇帝再没个一儿半女,除了荣王和晋王之外,便只有沈湛可作为皇位继承人。
荣王殿下年事已高,明显不是皇位之选,他也无心皇位,巴不得皇帝哥哥能多活些时日,最好比他活得长,这样他才能安安稳稳的寿终正寝,至于皇位会是谁的,游戏人间的荣王殿下根本懒得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