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与蝴蝶(71)
她将陈默卿带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些年还好吗?”陈默卿淡然开口,像是稀松平常的再关心一个陌生人。
哪怕冷淡的态度,赵如兰也是极其高兴的,吸了吸鼻子,眼里带着泪光轻笑了一声:“你愿意回来,妈妈很高兴…”
陈默卿*垂眸,有些烦,“拖你的福没死在外面。”
两人独处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又尴尬。
过了会儿,陈默卿将自己的目的干巴巴的甩出来,连铺垫都没有。
“可不可以…请你救救我的朋友…”陈默卿抬起疲惫的眼皮,神情悲伤。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听见朋友两个字,赵如兰晃神,“朋友?”
陈默卿咬紧后槽牙,抬起头注视着赵如兰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对。”
陈默卿将秦远枝的情况一五一十的交代给她,结束之后,她沉默了一会儿。知道对方有可能拒绝,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陈默卿,你要明白一个问题,你和家里从来都是荣辱与共。”赵如兰红着眼睛看着她,努力克制近年来对女儿的思念,语气依旧严肃。
对方说话间,陈默卿两膝跪地,哀求道:“算我求求你……好不好…”沉默半晌,她开口叫了那个生疏又冰冷的称呼:“妈…”
赵如兰仰头心底窝火,“你给我起来,陈默卿。你这样是做什么?原来你回来,就是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这样的事,你为什么要做第二次…为什么…”
陈默卿依旧跪在那处,抬起眸:“我没救回她…但现在我的朋友还有得救…”,随后她又重重的埋下头,声音悲戚且缓,“我求求你…求求你…”
救秦远枝,她总觉得是在救曾经的自己。
更是救埋在心底的那个人…
陈默卿苦苦哀求,赵如兰还是同意了。
只不过附带了条件。
赵如兰前往云水镇的时候,带了自己的医疗团队,外加手术方案中所有会涉及到的设备。
手术结束的那天下午,赵如兰没有过多停留,当天连夜赶回了北京。连陈默卿周遭站着什么人,哪一位在同自己说感谢,她都没有任何印象,她只记得自己累到对所有来话点了点头回应。
这下村里人都知道,之前初来乍到被他们视作精神病的人,背景并不好惹,顿时感到后背阵阵发凉。
刘春富在卫生院的椅子上跟着陈默卿坐了下来,然后侧头看了眼一上午没怎么说话的人,“怎么了?赵老师走了,你不送送吗?”
陈默卿回他:“村长,可能我得回去了。”
刘春富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要回北京了,以后可能都不会回萍水了。”
刘春富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坦然笑着:“陈老师本就不属于萍水,我们那儿穷乡僻壤的,陈老师墨水多,也确实不该被埋没。”
“很谢谢你们的照顾。”陈默卿弯唇,但实在笑不出来。
“多久走?”刘春富还想留她,但看着对方铁了心离开,也就没说挽留的下半句。
“明早就走。”陈默卿看了眼病房里躺着的秦远枝,“远枝后面的康复就拜托你们了。”
刘春富回了萍水。
病房里留着秦辛兰一人照看着。
陈默卿哪儿也没去,就静静的坐在长廊的椅子上,昂头望天花板上短路打出火光的日光灯。
长廊里响起一停一顿的声音,陈默卿的视线被拉了下来。庄梦蝶急迫跛行,她的视线和对方撞上。
“陈老师,远…秦老师怎么样了…”还未走近,这人便急切的问她,庄梦蝶前半句停顿了一下,才将后半句的称呼顺口脱出。
“人没事,不过没醒过来。”陈默卿看她额头带汗,似乎有些辛苦,索性回答让她好先安心一些。
似乎也确实这样,对方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
庄梦蝶身后刚想推门进去看看情况,便从未合上的门缝里看见秦辛兰累得趴在秦远枝的床边睡着了,她从缝隙看了大概,只能瞧见秦远枝发白偏瘦的侧脸。
探出的那只手,垂头间她又小心翼翼的收了回来。
“庄老师好像很累的样子?”陈默卿大概猜出来十之八九。
“他们都不让我来找她,可我只想见见她。你能不能别告诉其他人?”陈默卿抬眼间能够很清楚的撞见对方脸庞上的泪痕。
至于这人究竟这几天是如何度过的,连陈默卿也不敢细想。
陈默卿靠着椅子,然后说:“你先坐下歇会儿。其实,他们没有任何权利反对你来见秦远枝的。”
听见陈默卿这样说,庄梦蝶反倒踏实了些。如果不是她这样说,秦远枝若是有个万一,那天秦辛兰责备她的那席话,她可能这辈子都消化不了。
“你是走了很远的路来的吗?”陈默卿侧脸问。
庄梦蝶笑笑,埋头沉默。
原来自己这副狼狈艰辛的样子如此明显,她以为只要自己装得很好,别人就发现不了。
陈默卿又说:“你…还有那次给我的糖吗?”
庄梦蝶些微愣了一下,然后说:“哦,有的。”,她将荷包里剩下的最后一颗给了她。
陈默卿像是看出来了,隔着糖纸将糖掰成了两块,将另一半递回给了庄梦蝶:“你也吃点,别低血糖了。”
陈默卿将糖含进嘴里,唇角笑意苦涩,低眸愣神将那半张糖纸揉捏在五指里。
——
“陈默卿!六班的死瘸子找你!”
下了课间,陈默卿坐在自己座位上,“收缴”了同桌一把放大镜,然后将窗口零零散散洒下来的日光对准平铺在桌上的纸屑,听见有人找自己,她将东西迅速放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