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放开为师后颈!(71)
少将军那日往自己身上抹的究竟是什么?
……怪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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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珠贝研磨成粉,兑了糖浆制成漆料的法子是沧浪从书上学来的,八成算旁门左道,因而只让少将军王朗知道了。
“新帝早有扶持王家的心思,让你出镇南洋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这样一来,王家一西一东分制了陆海两权,势力已非昔日高家可以比肩,圣人必得拿走些什么作为筹码。郡主的封号是恩赏,也是枷锁,你姐姐留在京城,就是圣人对王家军的制衡。折腾这么一出,郡主在圣人的功劳簿上挂了名,她今后的人质生涯也会好过些许。”
沧浪被封璘从后箍紧了腰身,衔过口枷的牙冠微有些酸涩。封璘睡着的时候双臂依然不肯松开他,沧浪就在那又潮又热的相拥里,一遍遍捋着王朗赴任前的话语。
“王家世代戎马,忠诚二字嵌在骨子里,圣人如此未雨绸缪,实无必要。”
王朗头盔下的声音显得沉闷,天气热,原本温顺的马匹烦躁地打着响鼻,他一控缰绳,又道:“好在定西儿郎守的是万民社稷,而非一姓江山。圣人有顾忌随他去,父亲西关走马,我自东海扬帆,王家的七星刃只向敌首出鞘,绝无他念。”
他抽响马鞭,座下骏马当即奔出,“先生对王家有大恩,这份情义,我少将军记下了,来日定当衔草结环以报。姐姐远在京城,万事有劳先生替朗儿多多照拂。”
一骑策出,万马随赴。王家军的凛凛刀丛紧跟在少年将军的身后,奔涌向东南旷野,再如黑潮般卷向狂暴沸腾的海面。
沧浪凝眸,眼前雾霭就仿佛当日烟尘,铁骑踏地的隆隆声犹颤心尖。他悄悄抽出手臂,抚摸着封璘刀削似的颌角,心里清楚,自己已为狼崽争取到了这世上最有力的一道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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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璘说得不错,清丈子粒田、追缴税收,借此荡清外戚一党残余各地的势力,这的确是胡首辅眼下最想干成的事情。沧浪欲把封璘推向更高,内阁这关不仅要过,还要过得漂亮。
几日后端午节,兖王的车驾跋山涉水,刚好在这天抵达了江宁城。
首选应天府为丈量田地的开端,是沧浪思量三日的结果。此地豪户势力盘根错节,又是卸任阁老高无咎的老巢,除恶务尽穷寇要追,这道理不难猜透。
江宁知府严谟候在烈日下,圆领衫被汗濡湿,他无所适从地来回调整着封腰,不止一次抬起乌纱帽擦拭汗水。
“王爷,”严谟支支吾吾地说,“不,不是下官拦着不让您进城,实在是流民闹得太凶,把城楼都堵死了,大队缇骑进不去啊。”
封璘从马车里接过颠得七荤八素的阿鲤,姿势极其别扭地架在臂间,照着沧浪叮嘱喂了些水,全叫这小子像金鱼吐泡似的呕出来,封璘一下黑了脸。
严谟心底更怕了,吞咽着唾沫,艰难地开口道:“王爷莫恼,下官这就调集守备军开道,天热,我让府里给诸位将士送冰饮……”
封璘还在跟怀里的小子暗暗较劲,对严知府陪着小心的哀求没什么反应。直到车厢里传出一声提醒似的轻咳,他才勉强收回耽耽的目光,朝严知府面上带笑,“朝廷下令安抚流民已有大半年,各地都办得妥妥当当,怎么偏就到了江宁府出了岔子?”
这话说得极重,严谟身子晃了晃,“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第43章
通过严谟战战兢兢的述说,封璘大体听明白了江宁暴乱的来龙去脉。
原来早在清丈子粒田的风声传出来之际,江宁一带的宗室勋贵纷纷响应,争相效仿韫平郡主义举,开放田庄交由流民租种。
原以为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未曾想这么快就打开了局面。圣人忻然之极,当下赏了“嘉言懿行”的横匾,现就挂在府库大门的正中。
秋播在即,有了土地的流民只需按序时耕种,延宕三季的饥荒在来年开春便能得到彻底缓解。谁料一夜之间,江宁七大商社忽然联手,粮价物价一夜飞涨,种子价格更是高出了平价的三成。
“半月前还是十贯钱一石粮,一枚通宝一只锹,依着这几日行情,一个庄子凑集的百十贯钱才能换回一石种子,农具更是贵得离谱。”
汗水遮了眼睛,严谟也不敢伸手去抹,把头埋得更低:“饥民守着四海良田,却无稻粒可种,眼看荒了春夏又要误秋冬,他们也不知听了谁鼓动,从几日前就开始围堵府仓,要求官中发放粮种。人一多,乱是情理中事。”
“好个情理中事,”封璘冷笑,“奸商乱市,要官府干什么吃的!”
严谟做惯了太平官,凡事都要循规蹈矩,此刻哪怕抖得像只鹌鹑,也硬是没有松口:“价随市涨,官府不能插手,这是老祖宗的规矩。再者说。”
他讲得口干舌燥,偷偷抿了下开裂的嘴唇,小声嘀咕:“府库闹了几年亏空,上哪还能变出粮种来。”
这说得都是实情,封璘根本无从辩驳。
蝉鸣声聒噪,反衬得林间寂静,车帘倏动了下,下来一个人。严谟没敢伸脖子打量,只好用余光沿着衣角逡巡往上,却见那人束马尾、戴面纱,衣领用墨玉结扣死,延伸出来的是如同净瓷般的色泽。
随行的官员名单里没有这号人物,严谟暗中揣测。
那人经过身边时顿了顿,隔着层薄纱,严谟觉得他似是对自己勾了笑,可那样淡,像夜间流风,蕴着疏疏的凉意。
“知府大人说得没错,可流民不知道内里虚实,任由他们这样闹下去,冲破府库大门是早晚的事。届时后果如何,大人当真没有想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