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山(25)

游真淡淡扫她一眼。

她这奇诡的思维方式，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邪路数。

刚刚那句话倒没说错。

他的确讨厌她。尤其是经过昨晚，单是看着谢逢杉这张脸，心里就腾起说不出的抗拒。

——在爆炸前夕，他明明记得自己是抱着臂，俯视着她跌落到餐桌底下的。他不可能也绝无那个觉悟当老好人。可现在脑子里的记忆，竟是最后二十秒，他冲过去扶住她，还替她捂住耳朵。

……捂住耳朵？近乎珍而重之的姿态。

因为这几秒的莫名的画面，游真一上午都阴着脸，迟迟没来找她算爆炸的账。

那一秒，好像自己都不是自己了。

不，准确点说，如果这段记忆不是他臆想的话，他这具身体，当时简直像被怪物接管了。

……

游真的情绪很少上脸。他收回思绪，指尖离开布料，指了指她的衣服。

“你改过了吗？校服。”

谢逢杉：“我有那功夫的话，会去多睡会儿。”

游真摆摆手，让她往后站点，又看了几秒，语气简洁，下了结论：“弧度有变化，之前不是这样。”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谢逢杉已经飞速把外套脱下来，扔到地上。

游真看得眉头微挑，轻哂：“动作倒是快，现在又怕死了？”

“不怕死，怕系统犯病。”

谢逢杉不知道回忆起哪次工作，眉头深深蹙起，甚至无声打了个寒颤。

在所有的故事轨道中，一切感官体验都是真实的。

视觉、听觉、触觉、痛觉……

之前有一本恐怖小说，衣服会啃噬人的血肉。

当时，她是负责让主角警醒的炮灰一枚。

游真看着她身上马甲和白衬衫，神色微不可察地一变。

也无声收紧了。

察觉到有人，游真忽然回头，对上一双慈蔼的眼——

“谢同学，游同学，都上课了，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待着呀？”

教导主任严富笑眯眯地从楼梯上探出头，他不过四十岁上下，带着银边眼镜，微微发胖，地中海的发型经常被打趣，他也从来不生气。

严富的视线越过游真，在谢逢杉身上打量了一圈，又扫到地上的校服外套，口气不免严肃起来：“校服可不能随便乱丢呀，谢同学。”

谢逢杉盯着他，大脑在快速转动中，但迟迟没捡。

严富虽然和蔼，不笑时脸上的肌肉走势似是往下，很快平添了几分冷冷的威严。

持续的僵持。

直到有人踩过了那件深蓝外套。

“我弄脏了，之后会赔她一件的。”

游真站在她面前，轻声道。

“游同学，王老师说你一向很乖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欺负同学的事呢？”

严富语重心长，凝视着他的眼神仿佛有漩涡般，平静地发号施令。

“去，给她穿上。”

游真回应得也很平静：“下次吧。”

说完，他拉着谢逢杉，很快下楼离开了，在谢逢杉想扭头最后看一眼的时候，他拽紧她，淡声道：“回了头后果自负。”

谢逢杉：“……怎么了？他不是原来的教导主任吗？”

游真：“不清楚。他有强行使人遵守规则的能力，应该是对视超过八秒触发。”

谢逢杉回忆了下：“那你超过了八秒——”

游真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你很失望吗？”

谢逢杉：“不敢不敢，嘿嘿。”

秒滑跪也是谢逢杉的语言特色了，游真左耳朵都懒得进。

穿过走廊来到教学楼南楼，谢逢杉跟一个高一年级的学妹擦肩而过，她低声道：“……我靠。”

“哎，你是新来的学长。”

那学妹却停下了。她纤细靓丽，眼睛亮亮的，冲着游真大胆开口：“下下个月校庆，你会做主持人吗？我哥哥是练播音的，他可担心跟你竞争了。”

游真理都没理，径直往前走。

“为什么不看我？”

学妹站在原地，身上的礼服三件套紧紧贴合着人体曲线，勾勒出平直的肩线、纤细的腰线，有多紧呢？衣服像贴在瓶子上的标签，将人用上佳的布料裹住，恨不得勒进皮肤中。

她喃喃道：“他们的眼睛都变了，真想看看你的眼睛。”

谢逢杉看着某人扬长而去的冷酷背影，在原地纠结了几秒，还是把自己身上不那么紧的灰蓝马甲脱下来，给学妹递过去：“我这个……你要先换上吗？”

“……谢谢。”

学妹接过来，却没有披上，只是挂在臂弯里，转头走远了。

谢逢杉摸了摸白衬衫，确实觉得比之前的弧度，更紧了一些。

“好奇怪，这是什么机制？”

她眉头皱得很深，百思不得其解，也没从记忆中整理出类似的事。

“哎，你在看什么？”

谢逢杉看到他停留在高一三班后门，立马不服输地跟上去，生怕游真掌握的信息比她又多了一点。

她从紧闭的门上窗格望进去，三十几个学生正规矩坐在里面。

高一还是拘谨。

看黑板的字符，是在上物理课。

谢逢杉率先观察女生的校服——只有三分之一的变了形状，剩下三分之二基本如常，就是校服平时的弧度。

但没有一个收出的弧度，能像刚才那个学妹那么夸张。

观察了五分钟，她心里有了点数。

谢逢杉看到，中排有男生装作若无其事转着笔，实则趁老师讲题板书时，频频回头，视线从一个清丽女生的白衬衫上扫过去。多看两眼，白衬衫便在她身上收紧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