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爱无恙(775)
戚具迩没想到他还记得,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不怎么样。”
“戚具迩,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做一个不扫兴的姐姐?”
“戚具宁,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做一个不让人担心的弟弟?”
“开饭了。”贺美娜道,“吃饱了,有力气了,再继续吵。好吗?”
“真奇怪。”
“怎么了。”
“我明明闻到了很重的香料味道。可是桌上并没有卤水拼盘。”
“……戚具宁。不懂欣赏你可以闭嘴。吃你的饭。”
“闭嘴怎么吃饭。”
“用你的鼻子吃。”
“你是我姐,长幼有序,你先表演一下怎么用鼻子吃饭。”
姐弟两个不停地斗着嘴,吵吵闹闹间,四菜一汤一扫而光,而且大部分进了戚具宁的肚子。都以为他吃不下了,结果饭后糖水赤小豆年糕汤一端上来,他又两眼放光,吃了一大碗。
贺美娜不由得面露担心之色;戚具迩更是扯着他的耳朵叫他别吃了,他才放下汤匙,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像这样吃上一个礼拜,我至少要胖十磅。”
吃完饭,戚具宁和戚具迩两人进了房间继续吵架;边明去洗碗;客厅里实在是很热,贺美娜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透气。
外面无月也无星;一层层不同浓度的黑带着凉意,一层层地扑在她发热的面颊上。
“不冷吗。”
“不冷。”她小心地关上窗,“戚小姐呢?”
“叫她具迩姐吧。”戚具宁道,“吵了两句,她生气了。所以我们分开冷静一下。别担心,她是我姐,就算生气又能气到哪里去呢。”
他突然皱着眉头,揉了揉胸口。
“心脏不舒服?还是想吐?”
“可能吃得太撑,胃有点顶住。没事。”
“你等一下。”
贺美娜离开了;等她回来时,将一杯加了三个柠檬冰球的气泡水递给戚具宁。
他接过冰水,并不急着喝,而是把玩着杯子。
“喝了会好吗。”
“听我的,就会好起来。”她说,“喝吧。”
戚具宁一仰脖,一饮而尽。
客厅里黑黢黢的;只亮了一盏幽暗的落地灯。
那一点灯光没有照到他,也没有照到她,默默地在沙发上映出一个鹅黄色的光圈,仿佛那里有一位隐形的陪客。
“终于打开了我寄给你的包裹?你只有听了录音笔里的内容,才会愿意来波士顿。”他右手食指摩挲着沙发扶手上一个圆形的装饰物,一圈又一圈,“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对着一支录音笔一直说些没人听的废话。”
“戚具宁。我们之间没有误会。我们只是不适合。”她说,“水晶鞋不适合我。我不适合你。你不适合——”
“贺美娜。你的一辈子还很长。不用这么快下定论。”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整张脸依然隐在黑暗中,偏偏有一束光照着他微阖的眼皮,长睫轻轻颤动,“我现在常常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他问她:“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开心是什么时候吗?”
她回答:“你的一辈子也还很长。不用这么快下定论。”
戚具宁的眼睛笑得眯起来,显出眼角的一些细小纹路。
“还是和以前一样伶牙俐齿。”他掸了掸衬衣,“你知道我和具迩都是人工授精的小孩吗。”
“现在知道了。”
“我十二岁那年,妈妈带我去欧洲玩了半个月。没有戚具迩,就我们两个人。经过佛罗伦萨的时候,她突然问我,想不想去看看爸爸?我想,为什么不呢?于是我们去拜访了我生物学上的父亲。”
“他是个长期旅居欧洲的画家。年轻的时候因为穷困潦倒捐过几次精。妈妈有了戚具迩之后,希望能再拥有一个带点艺术气息的孩子。所以,”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了我。”
“现在想见见他吗?”
“不同世界的人有过一次交集之后只会越走越远。”他摇摇头,“见过一次,在彼此心中留下最美好的印象,足够了。”
“你可能会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有没有想过去找一找他们?”
“没想过。我又不需要心肝脾肺肾骨髓啊那些玩意儿。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已经够头疼的了。”戚具宁一只手托着下巴,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很怕我会说我这辈子最开心的就是在你家的一个月,或者和张博士合租的半年。”
“那些日子太苦了。”
“是的。太苦了。”光影里,戚具宁凝视着她的眼睛,“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傻——他对你好不好?”
“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他微阖双眼,轻声地重复了一遍,“我也没想过会有别的答案。”
“我们都很关心你。我这次来的目的——”
“美娜。”他打断了她的话,“听我说。”
“你说。”
“别可怜我。就简简单单地把我当做一个正常人来看待,好吗?”他说,“我真的很受不了危从安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长了驴耳朵的国王,或者穿着新衣的皇帝。”
贺美娜沉默了一会儿,道:“听你这口气,我看你想当的不仅仅是正常人,而是发号施令的国王,或者呼风唤雨的皇帝。”
“为什么不行?我含着金汤匙出生。我生来就应该坐在万象最高的位置上。”他一字一句,“坐不到那个位置,我死不瞑目。”
贺美娜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戚具宁又开口了。
“还记得你二十六岁生日那天吗。”他说,“前一天晚上我做了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