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什么要问辛勤的了,便开始拿凌田打趣。
田嘉木问凌捷,你这几个月给过她钱没有?凌捷也问田嘉木,你给过她钱没有?两边对完账,相视一笑,算是确定她试用期达标,没作弊。
徐玲娣感慨地说:“我们田田这段时间是真长大了,小时候那么爱哭的囡囡。她上幼儿园的时候学游泳,总是我跟她外公带她去,有时候嫌鄙冷,有时候呛了水,有时候干脆就是不想游,反正各种各样理由,每趟都要哭,一边游一边哭,哭到一堂课结束去更衣室洗澡的时候还在哭,搞到后来那里的清洁阿姨都认得她了,一起上课的小朋友看见她,也会偷偷跟自己妈妈讲,那个哭作包又来了。反正小时候好多这种哭作乌拉的照片,我那时候就讲,全都给她留着以后结婚的时候婚礼上大屏幕放一遍……”
一桌人都笑了,凌田越听越觉得没脸,说:“外婆你瞎说啥呀?!”
辛勤也跟着笑,嘴上说:“田田其实很坚强的。”
这话他以前也说过,但此刻配着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实在不像发自真心。
凌田怨念地看他,他才努力收了笑,在桌子底下拉住她的手,翻过来,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那段饭吃得很愉快,甚至就连凌捷和田嘉木之间也比从前和谐。
凌田对此很是确定,因为那不是表面上的相敬如宾,而是一些小小的细节,比如凌捷有颈椎病,手刚搭在颈后转了转头。田嘉木看见,没说什么便伸手替她轻轻揉着,凌捷也没跟他客气。
凌田看见了,但装作没看见,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一句,不能打草惊蛇,自己在心里偷偷笑,搞得好像替父母爱情操碎了心。
但她同样意识到一丝异样,凌捷在餐桌上挺沉默的,只是听着,看着,自始至终没问辛勤什么问题。待到席散,凌捷提出要她今晚回家住,她也没太意外,估计母亲有话要跟她讲。
一家人出了饭店,一辆车坐不下,便与辛勤在门口道别,凌田看着他打车走了,自己跟着家人去停车场取车。
田嘉木喝了酒,回程是凌捷开的,先把徐玲娣和凌建国送到,再往自己家去。
外公外婆下了车,田嘉木坐副驾位子,后座只剩凌田一个人,车厢里暗沉沉的,只有经过路灯下面的时候被短暂地照亮,她在后视镜里遇上母亲的目光。
但凌捷还是没说什么,一直等到了家,才去她房间里单独跟她谈。
“你跟小辛谈过以后的打算吗?”她问凌田。
凌田问:“什么打算?”
凌捷说:“结婚,生育方面的。”
凌田笑说:“这也太早了吧。”再次企图蒙混过关。
但凌捷看着她,神情郑重而严肃。
凌田也静下来,直接回答:“我以后不想生孩子。”
这几天,她已经看过几篇关于一型糖尿病遗传学研究的论文,结果跟艾慕说的差不多。她当时还是那样想,只要两个人感情好,不生孩子也没什么,反正她从来不喜欢小孩。她确定自己并没有难过或者失望的感觉,一切都只是暂时的茫然与未定。
她以为母亲会反对,问她为什么,但凌捷在她确诊之后就已经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早有心理准备,这时候只是问:“小辛愿意吗?”
凌田说:“现在丁克很多的。”
凌捷却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凌田说:“七月中旬吧。”
凌捷说:“所以也就是差不多三个月。”
凌田知道是事实,感觉却有些荒诞,原来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这样短暂,甚至连通常所说的热恋期都还没过完。
凌捷说:“你最好早点跟他谈清楚。”
凌田想说,我们已经谈清楚了,但终究还是没说出来。这句话不像认真交往那么好说,而且她知道自己做出这决定是匆忙的。
一直等凌捷跟她谈完,回去自己房间,她才给辛勤打电话,想着他刚才喝过酒,接通了便问:“你没什么吧?”
辛勤说:“没事。”
两人其实都有很多话想讲,也都知道应该好好谈一次,却还是放任着自己在这一夜愉快的气氛里。
辛勤说:“田田……”
凌田说:“嗯?”
“要不要跟我去趟杭州?”
“干嘛?”
“见我爸妈。”
“好啊。”
他们不顾一切地往前,再往前,反正只要不去想那件事,就当它不存在,他们便会那么幸福。
第39章
当晚,辛勤发了视频通话的邀请给母亲周令。
那边接起来,像平常那样说:“你等等啊,我叫你爸爸,辛成均,老辛……”
“就来,马上……”远处有人应。
辛勤说:“他要是在忙,就别叫他了。”
周令说:“他不忙,在客厅装着拖地,其实投屏看修显卡呢。”
辛勤笑起来,中年男人奇奇怪怪的爱好。
“我就跟你说也行。”他对周令道。
“怎么了?”周令似乎察觉他的异样。
辛勤不知道应该说母亲太敏锐,还是他自己这一天真有些不对劲,他直接开口道:“我想下个轮休回家一趟,带个朋友一起回去,跟你们见一面。”
周令静了静,问:“女朋友啊?”
“对。”辛勤点头。
虽然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虽然辛勤跟她说过自己不会谈恋爱,但周令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又静了静,又问:“她知道你的情况吗?”
辛勤说:“知道。”
“也是学医的?”
“不是,我们学校美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