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心事(2)
跟朋友道别后,蒋时微习惯性走向副驾驶,裴叙却说:“宝宝,副驾有人。”
蒋时微脸上笑容僵住,愣愣地走到后排,开门上车,闻到一股不属于裴叙的香水味。
是Dior的某款女香,蒋时微不小心砸碎过一瓶,熏到她入味,从此一闻这香就恶心。
副驾坐着一位烫大波浪卷的姐姐,蒋时微从后视镜里看她,唇粉齿白的温柔长相,笑起来有浅浅梨涡。
姐姐转头对她说:“微微,我叫孟舒桐,是裴叙的女朋友。”
女朋友。
蒋时微反应不过来,脑子里抽痛着,像有电流钻进血液里,引发心悸般的痛苦。
孟舒桐稍显疑惑。
裴叙提醒:“宝宝,后排也要系安全带。”
蒋时微更难受了,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孟姐姐是裴叙的女友,而她只能是小孩,是宝宝。
她手脚僵硬,安全带系了很久才系好,然后她听见裴叙说:“我们先去吃饭,订的西香阁。”
车子开出车库,汇入车流。
蒋时微紧紧攥着安全带,强忍情绪说:“哥哥,我身体不舒服,想直接回家。”
回家再去西香阁,要绕很远的路。
裴叙问:“你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蒋时微说:“不去医院。只是上体育课没注意拉伸,小腿酸痛。”
“那我送你回家,回去跟梁妈说一声,让她给你揉揉腿。”
“嗯。”
蒋时微窝在后座躺椅上,盖了张毯子,压抑着哭泣,把毯子蹭得湿漉漉的。像她此时的心,坠在绵绵不断的雨夜,阴冷而潮湿。
到家了,她迅速下车,落了句“哥哥姐姐再见”,礼貌但仓促。
裴叙交代梁妈几句,重新回到驾驶座,开车下山。
蒋时微跑到二楼,看见那辆幻影驶入蜿蜒山道,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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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裴老不在家,晚餐只有蒋时微一个人吃。梁妈做了浓汤鲍鱼和红烧花胶,仔细码在餐盘里,端到二楼小餐厅。
裴家大宅分两个起居区,相对隔离但又有联通。裴老独居一处,裴叙父母没离婚时,一家三口住在侧翼的小白楼。
现在,小白楼只剩裴叙和蒋时微两个人长住。裴叙不在家,蒋时微懒得走动,窝在小餐厅里解决晚餐。
梁妈做菜很合蒋时微的胃口,今晚却见小小姐拿筷子戳菜,半晌吃不下一口饭。
“微微,今晚的菜不好吃吗?”梁妈担忧地问。
蒋时微低着头说:“不是的,我腿疼,吃不下。”
“哎哟,怎么不说呢?刚才阿叙交代了,我想着等吃完饭再给微微冰敷呢。”
梁妈连忙找来冰敷袋,给蒋时薇敷上,哄她多少吃些饭。她把炖软的鲍鱼咽进喉咙,像有刀子划动,割得她嗓子生疼。
上回吃眼泪拌饭,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她期末没考好,被裴老拎去书房训了一顿。当天晚餐,她躲在二楼小厅里吃,眼泪掉个不停。
裴叙回来看到这光景,立刻去找他爷理论。书房门大开,隔老远能听到裴老的怒斥,以及裴大少爷目无尊长的反驳。
“我妹就一回没考好,那有什么好教训的,咱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不学无术的混子,更何况她不混!”
事后,裴叙抱着她说,以后再也不让我们微微受苦。谁要是让你受苦你就告诉我,哥哥帮你欺负回去。
这一次,让蒋时微受苦的人是裴叙。也不知道,他要怎么欺负自己。
吃下小半碗饭,蒋时微放下筷子说不吃了,叮嘱梁妈:“梁妈,别跟我哥说我心情不好,免得他啰嗦。”
梁妈答应着:“哎,微微先去沙发上坐着,梁妈给你揉揉腿。”
蒋时微说:“不用,我去休息了。”
说完,她走回自己的卧室,反锁房门,坐在地毯上愣了会儿。
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
裴叙已经二十一岁了,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是最晚恋爱的一个。他哥们儿骆尧前年脱的单,另外几个能玩到一起的,女友不知道换了多少个。
这一天来得这么晚,蒋时微还是觉得太早,难以接受。
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她呢。
再有四年,她就成年了。
想着想着,她又要哭,提前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试图转移注意力。
可这随便一看,周遭全是裴叙留下的回忆。
他送给蒋时微的北极熊,正端端正正摆在床头。
床帘挂的小珍珠和各色彩宝,是他用银线一颗一颗串起来的。千纸鹤穿梭其间,拆开能发现,写的全是关于他的事情。
床头柜有一个相框,是蒋时微小学毕业那年,裴叙穿正装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两人站在学校门口拍的。
她记得裴叙说,我们家微微,从今天开始不是小朋友咯。
那时她还挺高兴,长大的感觉真好啊。可惜很快又发觉,裴叙心里仍然把她当小朋友。
她没什么理由可辩驳,因为十四岁确实离成年还有好远。
窗外天色暗了,裴叙没回家。
蒋时微坐在小书桌前,拿出上锁的日记本,用力写下一行字。
“我喜欢的人有女朋友了,他不可能喜欢我。”
最后一个字收笔,泪水滴在尚未干透的笔迹上,洇开一小片。
蒋时微把日记本推开,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点开拨号码的界面,摁下倒背如流的十一个数字,却迟迟没有拨出去。
过了很久,很久。
大概是两个小时后,屏幕左上角显示九点半,蒋时微终于拨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