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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重楼(16)

作者: 少年鲤 阅读记录

他甚至在想,那我以后喊你什么呢。

像小女娃一样,要喊娘吗?

他在幻想中酣睡,次日一早,他在小女娃的哭声中,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在妇人做饭,没有人照顾小女娃,他便带着小女娃,逗她玩耍。

妇人家中贫瘠,没有第三只碗,做好饭后,妇人便将女娃娃的碗借给了他。

他狼吞虎咽吃饭,期待的等候着。

等她们吃完东西,能立刻发挥他的用处。

他洗碗洗的很干净,搓的很用力,一双手搓的通红,裂口往外淌着血。

那场雪下了很久,又没有很久。

雪停以后,妇人依然和善,她和善的对他说“孩子,雪停了,你走吧。”

他无助的抓着身上的小衣裳,想争取一下,于是问道“我,我哪里做错了吗?我会改的,我还会做很多事,我能学的。”

妇人难过的看着他,她说“孩子,你看我这家徒四壁,给你的吃的,是从嘴里抠出来。

孩子,你这么乖,肯定能找个好人家,我实在养不起你,我还拉扯个女娃,养了你,我们一起,该怎么活。”

他算个聪明孩子,不像如今这样无赖。

于是点点头,脱下妇人给的小衣裳,拍了拍上面的土,但其实什么也没拍掉。

叠好以后,放在桌子上,转身跑出去的时候,听到妇人哭声。

妇人以为,那孩子会继续流浪,也许冻死在某个冬夜。

她觉得心疼,又宽慰自己那都是命。

人各有命,对错无法评判。

人间之大,想必不会再有交集。

而大概在三年后某一天,妇人的小女娃娃跑丢了。

在那一阵,城里总出拐卖人口事件,妇人报了衙门,两天下来没有任何音信。

她心急如焚,满街拉人就问,可惜根本问不出结果。

万幸的是,在第三天半夜里,女娃娃自己回了家门。

娃娃告诉母亲,她说“娘,带我走的叔叔说,要送我和许多姐姐一起去江南。能学弹琴唱歌画画,以后能赚很多钱。”

“我的孩子,可你是怎么回来的?”

“是那个小哥哥,他不让我走。”

“哪个小哥哥?”

“就在我们家,睡椅子上的哥哥呀。”女娃娃说“人家跟他要钱。他就把我买回来啦。”

哪来的钱呢。

他偷来的。

妇人终于想起那个孩子,他瘦的像把干柴,却乖的让人心碎。

妇人抱着女娃娃,忍不住嚎啕大哭。

三年下来,她替人做些女红,终于攒了些钱。

希冀能够支个摊子,卖点吃食,好勉力支撑起生活。

多养一个半大小子而已,无非砸锅卖铁。

她下定决心,于是沿街找了许多天,终于找到了他。

小少年已经抽长高了身量,穿着极不合身的脏衣裳,露出的皮肤带着伤口和污血,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眼睛。

他吊儿郎当穿街而过,脸上挂着青青紫紫一大片,硬挂起一副凶巴巴的神色。

比起儿时的乖巧,实在有些难认。

妇人努力认了认,还是认了出来。

还没等近前,那孩子发现了她的靠近,简直比老鼠跑的还快,呲溜就不见了人影。

到如今,终究没能成为一家人。

那妇人后来在南五里街摆摊卖红豆粘糕,姓李,熟客喊她李大娘。

楼枫秀十岁流浪到这里,从此没再离开过。

他几乎是看着雀雀长大的,并没有离他们所居之地过远。

但他格外识趣,一直没再跟令妇人看到过他一回。

自此以后,李大娘便时常悄悄支使雀雀,去为楼枫秀带去些吃的。

四季轮转,总会做几件衣裳和鞋,哪怕没有动手丈量,却能件件符合身量。

只是为维护他小小自尊,李大娘不再主动出面关照。

而他也会趁她摊前无人,偷偷塞还一些银钱,以做报答。

今天,当然也是来还钱的。

第8章

南五里街,楼枫秀路过卖粘糕的摊位,李大娘刚从石臼里扒出打好的粘糕。

妇人一抬眼看见楼枫秀,立马装作很忙碌的样子,抡起碓杵继续锤糕皮。

楼枫秀搭着阿月肩头,目不斜视往前走。

雀雀瞧见他,并无忌讳,跑上前来,腼腼腆腆喊了一声哥。

他嗯了一声,面似无状,压着阿月肩膀的手却是汗津津。

二人绕了一圈,悄悄候在远处,待李大娘离开摊前,才趁机溜回来,将铜板尽数塞进底下藏起的盐罐子里。

刚塞完,便看见雀雀在跟阿月一齐蹲在旁边玩狗,就这么一会,俩人还旁若无人聊起了闲天。

雀雀是个内敛的小姑娘,跟楼枫秀都少有交流,竟然迅速跟阿月熟了起来。

楼枫秀一套熟稔动作做完,雀雀便从摊上拿起已经包好的油纸包递来。

油纸包比之以往沉了些,他拆开后,忽然怔愣了一下。

油纸包中的粘糕,是双份的。

这本是独属于他的殊荣,老杜二撂子都只能眼馋,没想到这小子一来就拥有了这项特权。

他想了想,抠抠搜搜分给阿月。

阿月没有半点不满,带着那块粘糕,与楼枫秀分道扬镳,拐去西街代书。

当天晚上,阿月带回所得银钱,全部放进那只草枕里。

他不说空口白话,说全给楼枫秀,那就一文也不留。

入夜已深,阿月仍对着火堆起笔,抄写带回的那沓书帖。

楼枫秀有意无意瞧他写字,避免被发现,旁若无事揪住粉粉后颈子,佯装玩狗。

阿月笔下文字,许多都很简单,楼枫秀发现,其中他竟然大多都认识,推推敲敲,勉强连成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