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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重楼(175)

作者: 少年鲤 阅读记录

各人依次取香,前人刚刚拿起,他随后跟上便取了一根金线香,转身递给身旁妇人。

妇人年至中年,因保养得宜,姿态雍容温柔,并不显老态。

她接过香,用无奈却宠爱的眼神,蹙眉娇嗔的斜了他一眼。

金线香,那是三品以上才能取的敬香,三品以下统是红线香,非官职加身,只能取褚线香。

他们只有亲族身为朝中权贵,按理来说,红线香且不够格,应该另取普通的褚线香。

此举不敬,不过今日非见君正宴,并不那么严苛,旁人鲜少注意。

却有在他身前取香的青年,将此尽收眼底。

朝圣台敬香有两道,一道台下敬地,一道台上敬天。

这位小公子在台下取了红线香笼,青年已然不悦,此刻登台,他竟然又取自金线香笼,分明摆不正位置!

青年拿着手中红线香,当即哼道“真是狂妄,一个盐商之子,靠母家就敢这么猖狂,穿的上不了台面,举止如此粗鄙,简直不通礼数。”

他声音不大,可沈怀一就在他身后,听的一字不漏。

他没有意识哪里不对,只是大庭广众,为国之祈运,沈怀一不能动火。

他瞪青年背影一眼,缠着母亲胳膊,难过道“娘,他怎么能说我粗鄙。”

妇人怜爱不已,宽慰道“他胡诌呢,我乖儿分明是不落俗套。”

“可他还说我穿着上不了台面。”

“他嫉恨你,我乖儿分明是玉树琼枝。”

“也对!妒心当真可怕,可叹!”

“......”青年表示,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母子。

青年心眼估摸只有针尖大,故意落后一步,由沈怀一与母亲先行敬香。

他随后紧跟着上前,衣袖收放间,故意扫断放正的那根金线香。

沈怀一余光瞥见,暗暗跺脚。

断香意头不好,而母亲信奉圣莲道,肯定心里惦记,他忍住怒气,没有出声。

沈母见他情绪并不高涨,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道“乖一一,我们不为朝官,本就不应来赴这场见君宴,旁人认为我们不该与之比肩,也是应该的。你若放在心上,那才是轻贱了自身。”

“好吧,娘,我知道了。”话是这样说,沈怀一仍然闷闷不乐,暗暗在心中,进行一场自我纾解。

他是京师第一皇商沈家独子,他姨母是君王宠妃,舅公是当朝相国,他们家虽行商,但又跟皇亲国戚密不可分,他非常有资格参与莲火宫宫主的宴请!

商贾虽然不如权贵,可朝中哪个高官不得给沈家明面尊重,怎么能如此辱人!

想到此地,沈怀一道:“娘,我们也算敬奉了天地,是不是可以走了。”

“圣主还未登台,且与我一起等等,稍后见过圣主再离开?”

“我不想见。舅公不肯来,一定也不想见到他。反正以后舅公再叫我,我也再不来了。”

接下来关于祈运环节,以沈家地位的确无法参与,只能侯留旁观,沾一沾天降福运。

那妇人犹疑片刻,觉得不沾也罢,所幸遂了儿子心愿,同下朝圣台。

各位权官侍卫随从,集体候在台下,沈家护卫见主人走下圣台,随后便跟上。

沈怀一憋了口气,暗暗指使他的侍卫道“刑遇案,你看那个五品官服,对,就是那个现在还在瞪我的坏胚!他欺负我,你留在这,等他下来你就将他绊倒,让他丢脸!”

“老爷吩咐,见君宴肃重,您不能惹事。”

“他先找我麻烦的,我没有惹事!”

“老爷吩咐,您已年过弱冠,不能意气用事。”

“......”沈怀一气呼呼道“你现在护卫的是我,怎么老听我爹的干什么?”

“我受老爷旨意保护您。”

“那我换掉你!你再也不是我的护卫了!”

“这件事,您可以单独与老爷商议,毕竟,我只能被老爷替换。”

沈怀一气的要吐血。

“你再提我爹,我就绝食!我爹心疼我,肯定换掉你!”

“老爷说,您不经饿,不用我管。”

沈母嗔责道“是的呀,明里绝食,暗里还要找娘亲撒娇讨吃的。”

“......”

沈怀一痛心疾首,他可是被全家上下期待着降临的,捧在手里呵护着长大的,比夏天的荔枝还要金贵的。

当年一遭走失,千难万险回到家,当场换了一顿毒打。

他爹为了制他,便将刑遇案插到他跟前,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从此他人身不再自由,彻底受制于人。

刑遇案大上他六七年岁,原本就是他爹的护卫,沈怀一打小就老在他手底下吃亏。

他八九岁那会正是皮实,整天不好好读书净会胡闹,一见他爹动怒抽戒尺,当场就跑,他爹早年雷厉风行,漂洋过海,上了年纪双腿受了海潮寒袭,可根本抓不住他,全靠刑遇案助纣为虐!

他小时候看到他就牙疼,现在好了,童年噩梦直接成了他的尾巴了!

沈怀一大受委屈,故意快步往前,甩了娘亲和刑遇案。

道宫肃穆静谧,沈母无法提高声量喊他,只好落在身后跟着。

这时,沈怀一眼前路过一位圣莲道低阶门生。

门生一身洁白道衣,印着斑驳马蹄印,腰间佩带系歪了,端庄肃穆的衣裳,硬是穿出吊儿郎当的气质。

与之错身而过,无意抬眼,只见他长发半遮眼皮,神色凝重谨慎的样子。

直觉那身影熟悉,沈怀一脱口道“恩公!”

那人步履极快,似乎没有听清。

他转过身想要看清,却跟身后人撞了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