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重楼(18)
可惜的是,信上小字他不认识,帕子绣字他也不认识。
抓耳挠腮大半天,根本看不懂其中意思。
但楼枫秀结合前后,顿时想明白了。
一定是昨晚顺手相帮,吓跑那个下流男人!所以被救下的小姐,专程写信道谢来了!
这合情合理,楼枫秀毫不怀疑。
要说楼枫秀什么时候最恨自己不认字,那肯定是现在。
姑娘为谢恩情,专程写信兼送帕子,这种事毕生头一遭。
他揣上帕子,拿着信,耀武扬威走到西街街头,找到了阿月挂职的代写书摊。
摊主去给人写碑志去了,此时阿月一人守在数摊前,粉粉窝在脚底下在睡觉,而他在帮一位老太太写信。
阿月起笔的样子认真又严肃,面无表情,不苟言笑,比老太太还像个老太太。
反倒是老太太,根本闲不住。
她盯着阿月喜笑颜开,左问一句,右问一句。
什么你家几口人,家里都有谁,种田还是行商,叫啥名字,哪年哪月生人。
一连串问话,一听就想来联姻缘。
老太太没等到回答,楼枫秀率先拿着信拍到阿月案前,道“给我读信。”
“好,你先坐下等我。”
阿月略分神,取下他手中信件,放置一旁,拿了镇纸压信,随后指向旁边的椅子。
楼枫秀窝火,耍无赖道“我让你先给我读信!”
“嗯,等我写完这封家书。”
“......你小子听不懂什么叫先是吧?”
“没事,没事,小先生,要不先给让这位小哥读,奶奶不急。”老太太哪敢跟无赖抢先,连忙推脱。
“奶奶,是您先来的。”阿月坚守底线,寸步不让。
楼枫秀没想到他会这么坚定忤逆自己,可阿月写起字来,就跟他吃饭一样神圣,又有些不忍打搅。
“行。”他直截了当,还真就排起了队。
老实巴交坐到一旁,懒散抱着胳膊,目光吊儿郎当扫过老太太。
老太太被他吓的不敢说话,自此刻起,没再多说一个字。
等阿月写完书帖,老太付了几文钱,道谢起身就要走,却听阿月回答道“我住在乾坤戏班杂货间后墙棚子里,是他小弟,家里有三口人,我和枫秀,还有粉粉。没有种田,也没有行商,名为阿月,今年十三。”
说完,又道“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老太太目瞪口呆,听了这番身世,着实不是什么好的良人,连忙摇头,拿了书帖快步离去。
送走老太太,阿月收起银钱,随后拿开镇纸,拆了信奉。
粗略看完,阿月不动声色,抬头问道“谁的信?”
“当然是你秀爷我的。”楼枫秀分外得意。
“你看了么?”
“看了。”
“看懂了哪些?”
楼枫秀眉头一拧“你管我懂不懂,我这是考察你,免得你识字不够,给人写书偷工减料,一堆错字!”
他这样说,阿月就明白了。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这封信并非楼枫秀以为的一封感谢信。
相反,它通篇下来都是警告。
警告他不准将昨晚看到的事情泄露,如不能守口如瓶,后果自负云云。
阿月慢条斯理合上信,他说“你做的没错。她很感谢你。”
“我当然没错,那么多字,就这么两句话?”楼枫秀狐疑。
“嗯。信中啰嗦,意思如此。”
楼枫秀从他手中拿过信,拆开反复看了两遍,满篇娟秀字笔,想必真的充满了感激。
他想亲自读一读这封信,又不好意思请阿月来教,半晌才道“你把,她的名字,写给我看。”
“不行。”
“怎么不行?”
阿月想了想道“代书的伯伯说,墨很贵,不能浪费。”
“蠢蛋,谁说非要用墨了,我来整。”
楼枫秀到隔壁卖火烧的灶底下,抽了把烧剩的木炭,踩熄火焰,随手拿来砚台磨成灰,沾水搅和,取张宣纸,拍在他面前。
“你来试试。”
“写什么?”
“嗯...她的名字吧。”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楼枫秀指着信纸末尾二字道“这里难道不是?”
阿月望着加粗警告的谨言二字,摇头“不是。”
楼枫秀有些奇怪,既然答谢,怎不提名呢。
阿月拿出一张纸,洗了笔,沾了碳灰,写下几个字。
写完之后,笔下一顿,却不再继续。
“你写了什么?”楼枫秀问。
“我的名字。”
“哦,你叫什么?”
“阿月。”
“胡说,这不是三个字吗?诓我?”
阿月划掉那三字,便将笔交给他“只是写字走势不同,不如你写来试试。”
楼枫秀接了笔,却总觉得自己受了骗,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反驳。
他提笔,写下了自己姓名。
写完后,与阿月笔迹对比,猛然发现,还真看不出同出一脉。
复写了几遍,可惜,写字方式一朝一夕不能成就,越努力越悲惨。
几个字而已,上下挤在一排,实在难看的要命。
阿月靠近一些,绕过他的腰背,握住他的手,更正他握笔姿势。
带着他的手,慢慢勾勒出一个楼字。
一只手被牢牢掌控,楼枫秀却觉得有点紧张。
“小先生,能代写宴帖吗?”此时摊前来了客,来客带着许多红纸。
楼枫秀以为阿月要放手,指尖挣了一下,刚想松口气,谁知阿月却将他的手握的更紧。
“可以。”阿月回答道“请您入坐稍等。”
“行。”那人不急,便叠好红纸,落坐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