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重楼(217)
圣主看起来虽然没大病,但多少也有点小问题。
因为他并未着圣主圣服,洁白中衣沾满污水,长发垂落散乱,束发莲冠遗失,踩着一路清晰水痕赤足而来,仿佛将将涉水上岸。
净水长老呼吸一窒,眼下没有时间供他想通原委,旋即恢复神态,起身扬声道“圣主久疾不愈,皆因狂徒肆虐,污浊世间,今日罪恶即将正法,圣主特解衣冠,素身观刑,以示青苍之公!”
当下,万民目光带着犹疑的期盼和历来的虔诚,同时转向歌沉莲,望着他一步步走向行刑台,立在其中那名罪犯面前。
楼枫秀抬头,黑发沉压着眉眼,漆黑眸中坦然映出圣主淡漠面容。
仿佛回到初见,他被抢去衣物,长发散乱,却不见形容狼狈,仿佛一切繁华尽死。
“死之前,我不想再见到你。”
圣主长发如瀑,发尾水珠缓缓沿着脸颊滚动,自下颚坠下,直至跌碎在他眼中。
他闭起眼睛,轻声道“滚吧,阿月。”
歌沉莲笑了一声,他俯身伸手,撩开楼枫秀长时间没有修剪,几乎扎进眼睛的头发,解下手腕的红绳,为他重新绑起头发。
“枫秀,你说过,你有九条命。”
“没了,你走那天就没了。”
他轻轻扫过他的眉眼,神色温柔而充满怜悯。
“我还你一条。”
他缓慢倾身,贴上他的皲裂嘴唇。
湿润紧密贴合,细细碾过唇齿,微弱的痒,激起他心底无限渴望。
楼枫秀笨拙而用力,张开口齿,急不可耐伸出舌尖。
歌沉莲以为,那是一种迫切的回应。
那是他从未想过,根本不敢想象的回应。
他有些欣喜若狂,张开双臂将他纳入怀里,迎上那枚柔软舌尖。
历来温柔都是陷阱,下一刻,他被他猛然勾住,舌尖吮吸入齿!
紧接着,舌尖传来锥心之痛,那利齿用尽了气力,似乎恨的发疯。
二人口齿满是鲜血,却任谁都不肯放开。
我从不相信信仰,因为我就是信仰。
我知道,我的存在,不过是权势利益驱使下的恶念而编造,忤逆伦常的污血而缔结。
我认定,信仰存在于世,就是天大的笑话。
楼枫秀,遇见你那天,我大抵是要死的,而我并不畏惧,并不期待。
抛开世间名望权利,我再想不到可值得留恋之物。
可你抱住了我。
你对我说出第一句话,还活着吧。活着就好。
那一刻,我竟和你一样庆幸。
你的生活举步维艰,却何其纯粹自由,从不顾虑对错,从来无惧终果,从不反悔。
真正烂透的,得到救赎的,一直是我。
我从来不是阿月,也不配再度成为阿月。
但我仍然想要爱你。
必须爱你。
他们吻的忘乎所以,视天地为无物,视君王如死人,一时间万籁寂静,数万人齐聚的街头,却落针可闻。
银丝缠血,唇瓣微分。
楼枫秀孱弱喘息,他终于透尽所有蓬勃情感,失去所有力气。
他抬起头,隐约看到圣主目光,宛如浮华尽逝的初见。
声音低而缓,甚至有些温柔“阿月,我好恨。我,恨不得你死。”
和我一起。
第103章
圣莲道。
圣代表天地与苍生, 莲代表贞洁与坚定,贞洁意味全心的博爱,坚定意味无我之奉献。
无上坚定贞洁的圣主, 连正常情欲都不能拥有的圣主, 绵延子嗣只为延续正统血脉的圣主。
却在众目睽睽之下, 亲吻一个被判处世间极恶的狂徒!
那狂徒,还是个男子!
天下人心瞬间死绝了。
哦,不对, 还剩那几名死刑犯们。
“嘿。”老杜无语片刻,咬牙道“我知道你要搞事,不想你要这么搞。”
“啊!!!”甚先迟疑片刻, 失控般崩溃尖叫,叫了两声, 猛见雀雀望的津津有味,张口斥道“还看,非礼勿视!闭眼!”
雀雀收回目光,大惊小怪的看他一眼,淡定道“这有什么, 我早见过。”
“......嗯??”久久不能回神的顾青民还是不能回神。
“伤风败俗!”沈父评价。
“怪浪漫的!”沈母赞叹。
在二人难舍难分的纠葛之后,痛恶罪犯罪行的百姓, 涌起前所未有的沸腾, 他们遗忘最初的目的,集体慷慨激愤, 声浪滔天, 在混乱极端的情况下,没有通过任何有效交流,迅速一致达成了烧死圣主的意见。
明晃晃的事实坦露眼前, 百姓们终于无理可补,无据可依,无处宣泄愤怒。
于是,数万人突破刑台关卡,冲上了行刑场上,或有人抢走刽子手的砍刀,挤着人群朝圣主砍去,或有人点起火把,抢上前来,就要将他就地焚烧!
一旦亲手摧毁天下人的信仰,便要接受天下人的反噬。
歌沉莲一直期待着这样的场面到来。
兵部训练有素,骤乱暴起之际瞬间出动,四面八方镇压,官民混乱一时纠打成团,圣主只一个,一群要护,一群要杀,只抢的乌烟瘴气。
历来光鲜得体的圣主大人,脱去了光鲜,受两方分别拽着四肢,简直比死刑犯还要狼狈。
监刑台上,明宗一张脸臭的能当场腌豆腐,他恨不得当场下令,把圣主扔人堆里被打死了事。
想不到自己年纪轻轻,就能遇上这辈子最不严谨,最吵闹嘈杂,最恶劣难堪的行刑。
怪不得列祖列宗不设死刑,否则史官收录中肯定不止这一个笑柄!
事实证明,明宗还是太过于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