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重楼(226)
“阿月在哪?”那人问道。
“啊?你,你是?”
楼枫秀摘了罩面,迫切道“他在哪?”
见得是他,祈恒提心吊胆的又将罩面给他带了上去。
抬眼看过另外一伙候着圣主出狱的闲杂人士,连忙抓住楼枫秀手肘,带往一旁,悄声道“你怎么还留在京师,被人发现如何是好!”
“我问你,阿月在哪!”
“就在方才,圣......歌公子已经离开了。”
“没有!我一直都在这里,他离开我怎会不知道?”
“是这样的,此地只是个幌子,圣......歌公子容身的牢狱怎能轻易布众,哦对,你还是抓紧去江岸看一看,兴许还没登船!”
楼枫秀转身便要走,忽然折身问了句“他要去哪?”
“圣主,大概是要去往西北吧。”
“你胡说!”楼枫秀反驳道“他不回定崖,去西北干什么!”
“这,本官随口一问,圣主信口一答,也许玩笑罢了?”
阿月不会开玩笑。
阿月从不开玩笑!
“祈大人,你是很大的官,对吧?你有很大的权限,对吧?”
“嗯,是的,本官地位尚可。”祈恒谦逊道。
楼枫秀立刻出手,抓住祈恒衣襟,目光几近凶狠道“那请你,截断江口,禁止所有客船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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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番暴动,莲火宫已经被摧毁为一座废墟,御宫不得不将此地封闭,禁止闲杂人等出入。
宗教摧毁于最为光辉鼎立的时刻,恐怕从来没人想过,它最终落得如此狼藉下场。
朝圣台坍塌,歌元慈像断成数段,等人高大的头颅,绝大部分压在废墟之中,堪堪露出漏出一只俯视人间的眼睛。
诸位长老离开牢狱,即被扣押莲火宫,他们虽得恩赦,从此却不能脱离宗门。
净水孤身跪在其中,用他整洁的衣衫,神色庄重的擦去塑像眼睛的污浊。
他擦去了污浊,自己的双眼却前所未有的混沌,静静仰视着那只眼睛,却看不见此间的慈悲。
“老师。”
净水微微昂首,模糊看清薄雪中,孑然独立的身影。
“圣主,你回来了。”
“圣莲道覆灭,世间再无圣主。”
“圣主,你走近些,让为师,好好再看看你。”
歌沉莲上前来,俯身跪落,老人便抬起那双沾上泥尘,仍旧看出几分养尊处优的手,轻轻抚摸他沾上雪末的漆黑长发。
“为师为何,有些看不清你了?”
“老师,看不清自己的人,恐怕不能看清别人。”
“怎么会,你是为师教出来,最好的学生,为师比谁都清楚啊。”净水露出笑容,他的口吻依旧无比自信。
“你所作所为,只是因为,太寂寞了,只是害怕,害怕不能处理那些狂热信众对你的依赖,所以,你心生怯懦,不顾一切自毁,只想得到解脱。”
歌沉莲不置可否,他缓缓抬头,轻声道“正如您了解我,我同样了解您。”
“是么?”
“您的思想根深蒂固,一生都在践行您理解之道,在您的世界中,您从未出错。”
“不,为师有错,错在没有及时发觉你的怯懦,让你为一己之私,铸下遗祸百年的大错。”
“学生不懂。”
“谁都可以不明白,你不可以,你最清楚,为师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圣莲道。”
净水掸去歌沉莲肩上雪末,叹息道“你太年轻,你想象不到庸民的偏狭究竟有多恐怖,他们永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与盲目。只有圣莲道,才能掌控他们的思想,只有绝对理性坚定的智者,才知道如何衡量生存,那些不必要的存在,成为促进信仰的环节,稳固圣莲道之地位,为王朝得以永恒奉献出生命,是他们的荣幸。”
他总是这么从不动摇的坚信自己,歌沉莲微不可查露出凄冷的笑意。
无论再多冠冕堂皇的借口,歌明霜的死,都只是眼前这位迂腐老人,为了让所谓圣主明白。
如果不够顺从,他便不再是唯一的圣主。
他可以随时剥夺圣主的荣誉,决定圣主的命运,
要么永远臣服,做延续圣莲道正统的傀儡,要么死。
“千百年来,朝代不断更迭,没有任何一个国度,任何法则,可以一劳永逸,举世长存。而圣莲道尽掌权势财富,成为至关重要的枢纽,才能在天下动荡,王朝衰弱之际,扭转乾坤。唯独圣莲道,能够稳定动乱局势,引领世人,走向更盛大的繁华。唯独圣莲道,有足够的能力和职责,去拯救,去宽恕万民。
庸民们不会理解,为师从不指望被理解,神圣本就不可被世俗理喻。
可你不能。”
歌沉莲静静听着他的每句话,仿佛一如既往,接纳着这位老师的教诲。
“你以为圣莲道毁灭以后,不会再有新的宗教诞生?你太天真了,我的孩子,信仰永远不会消失。
没有人比我更加懂得,庸民多么需要心灵寄托。
他们也许只是暂时依附朝堂,可朝堂终究是个争权夺利混杂之地,朝局衍变难以揣测,政客手段只会更加残忍,多少民生疾苦,不正是因腐烂朝政而起?
那些回流金银,你以为入了国库,便是皆大欢喜?
不,它们迟早会进入贪官污吏口袋,庸民难以得到任何有利反馈。
一切不会到此为止的,一定会有新的宗教,迅速崛起。那些人,又会抱有怎样的目的?”
“老师,你吃过糖葫芦吗?”就在这时,歌沉莲徐徐开口,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什么?”净水没能及时反应过来,露出不解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