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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重楼(31)

作者: 少年鲤 阅读记录

大门上了铁锁,但是围墙塌了一半,不必开门,抬脚就能迈进去。

一进院,首先看见一个女人,女人骨瘦如柴,坐在窗户里,正在对镜梳妆。

梳到一半,听见声响,望着来人娇羞一笑。

她满脸浓妆艳抹,鹳骨颇高,头上还带着花红柳绿的珠翠花冠,身上衣裳似乎被人撕过,破破烂烂,显得清凉无比,那一笑,只让人觉得惊悚,实在觉不出半点娇羞。

而老杜正坐在屋顶和泥补洞,主房旁边盖着一间灶屋,灶屋烟囱砖瓦开裂,一面墙壁也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这是座名副其实的危房,昨夜一场雷雨没给劈塌,实在不太应该。

第14章

“别愣着了,快过来帮忙!”老杜正蹲在房顶上,抹了一把雨气,朝几人挥手道。

女人拿着鲜艳的胭脂,涂了半张脸颊,闻言冲三人掐着嗓子道“帮什么呀爷,倒不如来妹妹这里看看,妹妹这有好玩的!”

“萍姨,早上好呀!”二撂子站的远远的,朝女人打了个招呼,而后悄声告诉阿月跟楼枫秀“不用过去,没有好玩的,萍姨骗你们的!”

不必多说,二人确实不大敢接近。

这宅子原主是个卖烛的老头,不久前死了。

老头生前无儿无女,早年预感将死,提早委托戏班处置身后事。

乾坤戏班不大好混,所以偶尔也接白活。

但这种生前没人管身后无人问的,用不着怎么上心,于是就让老杜顶上了。

老头虽死,但还有个疯女人住在这里。

疯女人是前面快活楼的妓子,早几年就有点犯疯病,后被贱卖给这老宅里的老头。

快活楼是个叫法,楼牌是叫春意浓。

定崖县青楼南风馆盛行,当地识字的人不多,知道是干嘛的,但大多不知道正经牌名,于是统称快活楼。

一辈子没见过女人的老头子,不知道下了什么黑手折磨,将女人逼的越发疯颠。

大概逃过几回,被锁到屋子里,直到老头死了,邻里听见有人拍窗,叫的那是一个惨,才撬开了窗口。

女人饿极了,从窗户那爬出来找几口吃的,吃完,没想到又爬了回去。

往后,整日就坐在窗口那,以为还在快活楼,但凡见人都要招揽两把。

但哪有客人啊,她脏的厉害,狗路过都得绕道走。

“这宅子算是无主的,你俩先在空屋住着,咱们把墙补了,我看那女人皮包骨头,估摸也活不久了。要有的吃,就给那女人分点,也算不白借住。”老杜道。

有这么个去处,哪怕是危房,糊弄点泥巴石头也算能遮风挡雨。

四个人到处去搜罗石木补房梁,老杜糊完房顶,便让楼枫秀去挑水和泥。

楼枫秀装作没听见。

不是怕水源太远,也不是嫌挑水太累,院子就里有口井,关键他怕的就是井。

见秀爷使唤不动,老杜只好使唤二撂子。

二撂子应声提桶打水,楼枫秀看着二撂子走到井边,抑制不住,生出浓烈惧意。

幼年阴影挥之不散,却又忍不住不去关注。

他总觉得黑糊糊的井口里藏着某种东西,只要往里看,就会被勾进井里,再也爬不上来。

二撂子捞桶,捞到一半,开口求助道“好沉呀,秀爷帮我。”

刚说罢,脚底一滑,水桶顿时沉底,眼看连人带桶就要埋头栽进去,幸是楼枫秀盯他盯了半天,拔腿冲上前,薅住他衣领。

无意看了眼井口,惊起一身冷汗。

井中只有荡漾的水纹,和一只吊着晃荡水桶乱晃的麻绳。

这点素材,足够他做两晚上的噩梦了。

楼枫秀把人扶稳,将水桶捞了上来,接着往二撂子后脑勺甩了一巴掌“小心点,蠢蛋。”

“你打他干什么,本来就傻!”老杜瞪着眼责备。

此时,春意浓的疯女人终于画完了妆,在镜子跟前照来照去,觉得满意了,才坐在窗口,勾着指头,招呼他们进屋歇脚。

她嘴里魅言惑语,净是说些不堪入耳的露骨浑话。

见没人答应,还耍了几句脾气,耍完继续勾搭。

最初听那掐着喉咙捏着嗓子的声音浑身不得劲,一天下来,倒听习惯了。

房顶补完,给灶屋糊了层泥巴修缮加固。

围墙塌陷那处,需要砖石填补,砖石得买,要银子的事,不得不先行作罢。

将剩下的石头木料给粉粉凑了个小狗窝,放在院里用来看门,修补工程就算告一段落。

这处宅子东西都陈旧,但好在全乎,卧房里被褥枕头,灶屋里锅碗瓢盆,一应齐全。

卖烛的原主,还储着满屉蜡烛。

是那种最下等劣蜡油,售价廉价,用之鸡肋,燃亮会冒黑烟,可与夜色媲黑。

修缮事后,几个人站成一排欣赏成果。

房顶上不怎么能看出,唯独灶屋烟囱裂纹上糊满泥巴,半边要塌不塌的墙拼接着石木,处处跟原本砖瓦颜色差了甚远,房还危不危不知道,丑倒是显而易见的。

老杜道“只能修成这样了,再好咱也没那个本事,回头塌了别怨我。”

楼枫秀久久没回话,这是他与阿月新的落脚地,大概率没人会敢来将他赶走的落脚地。

须臾后,他对老杜道“谢了。”

得了谢,老杜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楼枫秀不是那么讲究的人,别说道谢,多骂你两句才是他受人好意的温情体现。

想来想去,或许是内疚作祟,他哈哈笑了两声,贱皮贱脸道“行了秀儿,那女的是疯的,演个什么劲,还道起谢来,你要是被她勾住了,那不如进去玩两把开开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