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重楼(53)
“对呀,对呀!”二撂子附和道。
“快滚回去。”楼枫秀斥道。
阿月没动,他反问道“你们能做,我为什么不能?”
二撂子恍惚道“啊,也对啊!”
“你来,我就能来。”
“对啊,对啊!”
“阿月,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楼枫秀阴沉了目光,头发丝里透着戾气“你这么蹬鼻子上脸威胁我?”
他一般摆出这副模样,不知吓哭过多少小孩,阿月无动于衷,神色何其淡泊。
两人僵持片刻,楼枫秀败下阵来,对他的固执毫无办法,抬脚踢翻整排码的整整齐齐的盐袋,转身抬腿就走。
阿月俯身,重新码好盐袋。
他一旦面无表情,稚嫩模样便显出几分冷冽漠然,仿佛架把刀都奈何不了他。
二撂子早被这场面吓的缩起脑袋,缩在老杜身后不敢吱声。
楼枫秀腿长脚快,走到船商跟前,不知道说了啥。
老杜叹了口气,上前劝道“秀儿,不至于,你让他吃一天苦头就知道了,别生气,你要是走了,船商恐怕要哭娘了。”
劝了半天,却见楼枫秀并不是要走,而是回到原位,将丢下的麻袋重新扛起来。
而船商则点了几个铜板,走去盐仓,看样子是要将阿月辞工。
楼枫秀扛起麻袋,膝骨忽而一弯,身形一晃,二撂子赶过想扶一把,结果人已经站稳当了。
他说不上什么滋味,无力感充斥全身。
自己跟做贼一样,蒙头蒙脸,还要谨防挨揍,卖命一样搬了两天麻袋。
却不抵阿月给人提笔几字。
他知道阿月没错,甚至知道自己不对,可他不知道该向谁发火。
二撂子似乎见他眼底微红,小声问老杜“秀爷,秀爷好像哭啦!”
“哭你妈。”楼枫秀头也没回,骂声中气十足。
待扛完盐袋折返,正瞧见码头打前头走来一行人。
身着吏官御袍的皇商薛大人,满目春风,正与青龙帮帮主刘定邦勾肩搭背,往盐仓处行来。
海龙王擎着冷目,掠过宽阔码头,横眼瞧向身侧白虎堂堂主周业生,抬高声量道“闲话少叙,我可扎了实在本,不指望周堂主有心指教,起码亮出点诚意不是?”
“哪里话,此地是您刘兄辖口,您肯高抬贵手鼎力相帮,我等岂无回馈?”周业生负手缓行,遂向身后略一点头道“去吧,将那些闲碎拢了,给咱龙王爷献份出航礼。”
“诶,请龙王爷慢等。”窦长忌应道。
此时还不见海龙王露笑脸来,薛大人出手拍了拍刘定邦肩头道“小弟初来,不通规矩,昨日才由得周兄好教,思来想去,眼下这批正是三成货量,预备为刘兄润润肠,万莫推辞才是!”
“再说就是外话了,何妨计较眼下这点得失,咱们不都是兄弟么。”
话间那三人顿步相视,为那声兄弟,仰天朗笑。
窦长忌领上几人,持步行前,忽而见得楼枫秀。
尽管遮了半面,他还是一眼认出,楼枫秀微微蹙眉,再没更多神情,便径直行往盐仓。
他神色微顿,一言未发。
在楼枫秀将将摞起麻袋,船商便来打发人“你,还有你们几个。”
他伸手点了点,叫来老杜二撂子与阿月,尽数点明,便道“是了,就你们,这是银子,走吧。”
船商给的只多不少,二撂子挠挠脸,不解道“活还没做完,就给银子么?”
“对,用不着你们了,拿上立马走人!”
“我们走了,盐货怎么办?”
“轮得到你来打听?想活快点的,赶紧走!”
二撂子还想再问,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勤勤恳恳,却要被赶走,而剩下的几个共事乞丐,为什么还在继续搬运。
尚未开口,老杜忽然拉了他一把,忙道“诶!多谢,多谢大人!我们马上走!”
船商摆摆手,转身时暗自嘀咕道“倒怪了,张府门前,何时来了这么些个穷亲戚。”
楼枫秀片刻前,还在威胁船商辞掉阿月,否则自己就要一走了之。
不想现在就成了闲杂人等,要被打包滚蛋。
不堪回忆,简直幼稚的像三岁小孩。
老杜带着几人,避免与那行狼豺虎豹正面相遇,便绕过码头盐仓后头走小道。
却见窦长忌站在盐仓后方小道,他青衣灌风,衣袂翻飞,与他轻轻一笑。
几人擦身而过,此时忽然听得一声惨叫,楼枫秀脚步一顿,欲转过身来,却被一只手,自身后轻轻推了一把。
“诸位爷,别回头啊。”
他身形一僵,忽被老杜拽住手腕,往前快步离去。
直入街巷闹市,几人间气氛扔夹杂沉重。
二撂子初遇辞工,不得不吁声长叹,其外三人则心知肚明。
为解海龙王气焰,搬运盐货的长工,下场不言而喻。
若非窦长忌,替几人找了士绅张府穷亲戚做了借口,杀身沉海的恐又要多了几具。
为解愁闷,老杜笑道“咱们去吃碗大肉饭怎么样?我请客!”
楼枫秀没应,他解了遮面,长发乱糟糟蒙住紧锁的眉眼,唇角紧绷,显得极不善。
直到阿月走到他跟前,开口道“枫秀,我的手好疼。”
一瞬间,他舒展了眉头,恍恍惚惚回神。
“我们回家,帮我挑水泡吧。”
“嗯。”
二人回了家,粉粉被孤零零栓在狗窝前,见人回来,嗷嗷呜呜想凑过来。
阿月摸了摸狗头,没有解开它的绳索,于是去了灶屋烧了锅热水,问萍姨借了根针。
点起烛火,烧了针尖,阿月坐在院子里,挑破楼枫秀掌心血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