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无情剑(138)
“不可能!”苏京道,“他只不过去那里走了一趟,五蕴炽哪是那么容易染上的?”
“可是万一……”李阿萝哽咽道,“我听说近几十年来,五蕴炽一共有过三次现身,第一次是师父他们截杀金不换,第二次是十二年前的长安之变,第三次便是一个月前的济海楼……这三次里,每一次,每一个中了五蕴炽的人,都要么疯,要么死,没有一个人能逃脱……”
“那又怎么样!”苏京道,“就算是五蕴炽又怎么样!这世上就没有哪种毒没有解法!”
“可是五蕴炽不是毒,它是一种魔功……”
“管它是什么!”苏京紧紧抱住她和李莫辞,道,“无论它是什么,无论莫辞得的是什么,都一定有办法!”
李阿萝目光空洞地点了点头,苏京心急如焚,不住望向屋外,道:“这大夫怎么还没来。”
“我来啦!”
温阳踏入房门,朗然一笑道:“小鲸鱼,小阿萝,别来无恙。”
“无恙你个头!”苏京道,“怎么是你?”
“我怎么了?我好歹也是正儿八经学过医的。”温阳顿了顿,轻声道,“阿萝?”
“别……”
李阿萝在听见他的声音的时候,便已转过身,把脸埋进了被褥,她已不愿让温阳看见她这般模样。
他们分别的时候,她还年少,还是青春洋溢,颜如舜华,还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向往,向往着去更遥远、更陌生的地方,见更多的人,做更多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事情。
怎料那一天之后,她的生命便从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今她已不再年少,也已丧失了对生命的热爱和希望,她已越发落魄,越发沉沦,越发拘泥于闺阁,却不愿意,也不敢再出去走一走,见一见更多的人,如今连她自己也已不能面对这样一个自己。
温阳也不再年少,可他仍然充满了活力,仍然向往着远方,他就像是一轮永不陷落的太阳,而她早已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忘记了生长,只剩下无助与彷徨。
故人相见,却已是不能再见,而故人也早已变了。
“阿萝,别怕,别怕。”温阳固执地把她捞了出来,又把她抱进自己怀里,安抚道,“没有关系,什么都没有关系……”
“阿阳!”
李阿萝哭着扑进他的胸膛,又是埋怨、又是委屈地哭诉:“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是你不走,就不会有后来,不会是现在……!”
“对不起。”温阳道,“我不知道后来什么样,也不知道现在会是这样。”
李阿萝呜呜地哭泣:“你可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
两人互诉衷肠,苏京等人略有一点尴尬,他们站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柳无咎道:“想不到他们竟还很有感情。”
他忽道:“温阳是不是对谁都很有感情?”
苏京一脸疑惑,她顿了顿,道:“所以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也许可以做一个好朋友,却做不了一个好情人。”
柳无咎点点头,对贺青冥道:“所以他不可靠,也不能够托付。”
贺青冥莫名其妙。这时李阿萝却已恢复平常,只眼角还有一点红,她道:“你们进来吧。”
苏京道:“莫辞怎么样?”
温阳摇摇头,道:“他脉象很乱,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病。”
“让我看看。”
贺青冥忽然出声,众人回头,温阳道:“飞卿?你又不懂医……”
“让我看看。”
温阳便不再说什么了,他忽然发现,贺青冥这一瞬间仿佛变得很无奈,很疲惫。
他们让开了一条路,贺青冥走到李莫辞床前,把自己的手腕和李莫辞的手腕贴合到一起,他默然了好一会,这才离开了。
苏京急道:“青冥剑主?可看出什么了?”
贺青冥背对着他们,慢慢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过……”他顿了顿,声音似乎有些颤抖,道,“那绝不是五蕴炽。”
第73章
午后人烟寥寥, 贺青冥走在街上,便像一只在野外浪荡的游魂。
他漫无目的,也没有方向, 他走了很久, 久到他已忘了自己身处何方, 他茫然四顾,四顾皆茫茫,四面都是一般模样, 都是一样的牢房。
“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
走过街角, 只听得一个哀怨而婉转的歌声,他寻声而去, 没入一条小巷, 来到一家酒馆。
这时候店里都还没有客人, 大堂空空荡荡,店里的伙计们胡乱往桌上、地上一躺, 鼾声连天, 衬得那道歌声越发冷清而寂寥。
贺青冥抬脚迈过横七竖八的众人,坐在窗边一角。
一个伙计终于惊醒,他看了一眼贺青冥周身上下的穿着,顿时喜笑颜开, 跟在他身后,道:“这位客官,您可要点点什么,我家招牌……”
“酒。”贺青冥打断了他,道, “我只要酒,什么酒也好,什么酒也要。”
“好嘞!”伙计笑开了花,乐不可支地备酒去了。
贺青冥慢慢地喝,酒水灌进他的喉咙,在他的肠胃里翻江倒海,他皱紧了眉,脸色似已被酒气蒸得愈发苍白。
他忽然很想吐。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他盯着一桌歪七倒八的酒坛,忽而低低笑了起来。
他还是不明白,他的父亲为什么要用酒来麻痹自己。
“人生八苦,求不得……”
人只有在求不得的时候,才会想要用酒来麻痹自己。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死死盯着面前的酒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