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持斧来(149)
策马一个半时辰,便到了梁县。
吕氏医馆在当地人人皆知,随便找个人来问,便一路顺顺当当找到了。从不远处望进去,有位中年男子正在坐堂,给一老者看病。
医馆虽旧,却比闻氏药局要更大些,不仅开方卖药,还可制剂、煎药。
吕鹤迟远远地站着,看吕遂愿进去打听。那男子与小妹交谈几句,转头望出窗外来,吕鹤迟微微欠身。
她确实与母亲长得像,所以特地带了帷帽遮挡面容。
不一会儿,吕鹤迟拿着张纸跑过来:“阿姐,问到了!咱们走吧!”
吕遂愿谎称自己与阿姐在京城落羽观借宿时,幸得吕小娘子救治才保得一命,又有同姓之缘,此番再来京城却听说她被葬在老家梁县,前往东辽时恰好经过,所以特来询问可否去墓前吊唁。
那坐堂医是吕老先生的亲侄,吕见仙的堂兄吕慎忆,吕鹤迟应称他一声舅舅。当年就是他与两个堂弟将灵柩运回梁县。
“阿姐的堂舅人真是随和有礼,他说令姐妹千里迢迢前来吊唁,他理应亲自带我们前去,可否等他诊完病人。哎呀幸好你妹子我机智!”吕遂愿拍拍胸口,“我就说我们姐妹急着赶路,去拜上一拜就走,就不麻烦他啦!”
吕鹤迟轻轻“嗯”一声,“做得好。”
按照吕慎忆画的方位,两人很快便找到吕氏祖坟,和北角一隅的吕见仙之墓。在阿娘墓的旁边,还有一座小坟茔——那是弟弟闻仙鳞,与母亲一同迁坟回梁县了。
虽然吕见仙落叶归根回到家乡,但族中不同意她进入祖坟的长辈也甚多,尤其还有闻家之子,外祖母不得已只能如此。
吕鹤迟摘下帷帽,先给外公磕头祭拜,然后在母亲墓前跪下,摆上母亲她曾经爱吃的糕饼,和风凝月露的石刻丹方、以及记录自己炼血制药的一应症状医案。
对母亲磕了三个头。吕遂愿也跟着她磕头,磕完便留她阿姐一个人跟阿娘说话。
吕鹤迟把丹方与医案,一一在墓前烧掉:“阿娘,女儿幸不辱命,六年之间终得风凝月露解药,望它能解阿娘之遗憾。”
然后沉默了半晌,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说:“阿娘,如今我也有钟情之人了。他……他甚好。”说完自己低头笑笑,好像有些害羞。“我曾以为这一生不会爱上谁,可没想到……情爱之事从来不由自己掌控。”
“他对我,事事皆有回应——除了一事,他……不愿活着。我也没办法让他为了我活着。”吕鹤迟长叹一声,“女儿从不信神佛,可如今却期盼神明显圣,或阿娘在天有灵,能再助我一臂之力重配解药。”
她又如何能料到,自己也会继承“未能解”的遗憾呢?
吕鹤迟给弟弟带的是定北县的糕点与蜜饯:“阿姐知道你喜欢吃京城赵家铺子的,可惜路途遥远带过来要坏了。定北你还没来过,尝尝不同风味可好?”
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她说:“阿姐也识得一位名字里带‘鲤’的小郎君,与你同年。你们若能见面,应当……应当会打得不可开交吧?”吕鹤迟噗嗤笑起来,“一样任性骄纵,谁都不会服谁!”
她一边清理掉弟弟坟上的杂草,一边说,“他对阿姐很好,也处处保护我、想着我,阿姐不会被他欺负的,你放心。若有机会,阿姐定要带他来看你,你可要保佑他,别那么快就去找你啊。”
又把吕遂愿拉过来挨个给他们认识,看看天色也快到申时,两人便从山上下来准备回定北。却没想到中途碰见吕慎忆迎面而来,他擦擦脸上的汗,笑说:“我看两位姑娘的马还在山下,就想着应该能碰见。”
吕鹤迟戴帷帽的动作迟了片刻,见到她的脸时吕慎忆不免愣了一下。
吕遂愿见状赶紧问:“吕大夫,找我们何事啊?我姐妹二人已经祭拜完,正要回了。”
吕慎忆赶忙施礼:“多谢两位姑娘记挂故人。老朽本应亲自带二位前来,此番实在是失礼。”他想了想又问,“我之前听二位说要去往东辽府?可是真的?”
“是的,我们要去吉水。”
吕慎忆又施礼:“老朽有个不情之请,劳烦两位姑娘帮忙。我有位兄弟吕慎严,去河东府白松县的药户那里收药去了,照说早几日就该回来。若是去东辽府,应是会经过此地,姑娘们若是见了他,可否递个话让他早日归家?”说完掏出一封书信与银钱。
白松县内山中产野生黄芪,品质极好,多年生的更是稀少要留给进贡宫中。像吕氏这样的地方小医馆,若无人去收就只能买旁人剩下的边角料。
“这有何难?”吕鹤迟说道,她把信收下,银钱推了回去,“恩人眷属所托,定当全力以赴。请丈人放心,我必将此信送到。”说罢辞别吕慎忆,匆匆下山牵马而去。
吕慎忆想着已然来了,便也去叔父坟前看看。
吕氏家中虽世代行医,医术与声名最高者唯有叔父,一身本事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下一辈子侄,而他们中天赋最好的也是小妹见仙。
可惜却因为一个闻乾,害死吕氏一门中两位出色医者。
吕见仙墓前有烧剩下的纸张,却不是纸钱,而是写了字的——看起来是医案?看到旁边闻仙鳞的坟前亦有祭品,吕慎忆蓦然一惊。他又去叔父墓前,果然也有!
想到那姑娘的面容,与堂妹见仙有七八分相似,又说有同姓之缘,吕慎忆不禁拍自己大腿:“哎呀!哎呀!我怎么这般老糊涂!她不就是叔母一直没能寻到的仙羽吗?!”他紧跑几步去追,可哪里追得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