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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鹤持斧来(21)

作者: 莫问名 阅读记录

朝廷虽然明令禁止,但土地、赋税、徭役依然令许多百姓“生子不举”。若是男婴或可留一命,而女婴从生到死,甚至没有一声啼哭的时间。

有产妇为求滑胎搞些偏方,常常一尸两命。

“咱家若是个富户就好了。”宋姑与苹娘虽哀叹,更多的却是习以为常。别说溺死新生儿,亦有老父上吊自尽,让家中成年独子成为单丁户,借此避开徭役保存家中唯一劳力。

富户官户或许日子好过些,可阎王来收人时,该走还是得走。

刘夫人夫君在茶马司做官,两人已育有三子一女。夫人从数年前开始有“乳痈破溃,脓血染襟”,如今躺在床上身如枯木,面色灰败。吕鹤迟掀开衣裳看她患处时,右侧乳房已经烂出一个深洞,不止是患处,连胸腹骨骼都常疼得她哭喊不止。

“我听闻……吕大夫有缝创之术,若把这胸乳切去……”刘夫人说道,见吕鹤迟微微摇头,她又笑了,“说笑的……我知道自己没有几天了,只是怕此病……过给我的女儿……我不想让她受此苦。”

刘家女儿思慧已经及笄,说了亲事。对方知道刘娘子病情,一心想要在她过世前成婚,思慧却不愿意。

“我要陪着母亲,哪有母亲病重女儿却急着出嫁的道理!”思慧握着母亲的手,求助一般看向吕鹤迟,“吕大夫,你不是擅妇人科吗?为何不能医治?”

是乳岩恶症,乃不治之症。即使未曾如吕鹤迟这般直接触诊,但刘家郎君早年就请医官断过,诸般症状皆是此症。

刘夫人反握住女儿的手,安抚道:“莫怪吕大夫,为娘早就知道此症治不得。倒是吕姑娘一看便知,比寻常走方医更要强文博识。”她只是想知道女儿是否会跟她一样?

吕鹤迟与师父游历时也曾见过此症,据说那妇人的母亲也因此症而死,师父曾怀疑乳岩恶症是否会因母及女,使女亦好发?但未见其他母女同患之例,难以佐证。

“此事仍无定论。夫人若是入夜后疼得厉害,可去买些止痛安眠的和剂,还有安神的香与酒。”吕鹤迟说道,“剂量重一些,烈一些,也无妨的。若能睡得安稳,人也会精神些。”

若是发现时便能有女医可为其诊治,或许不会进展到这一步。而现下吕鹤迟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让刘家夫人少受些痛苦。

李年在坊柜上点着灯,在门口向外面张望。来来回回的模样让沈鲤追看了闹心,倚着落地罩问:“你不回家,在这等什么?”

他现在伤势渐愈,能四处走动了,便开始看谁都不顺眼了。

李年莫名地有些惧怕这个人,总觉得他看人时有……杀意,实在不像个正经商人。可又觉得他也不过就是个商人,怎么对读书人这般无理,满心不高兴却不敢说“关你何事”,只憋出一句:“吕姑娘仍未回来,我要交待些事情。”

鼠胆男人,好几天了也只会寻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借故找人说话。真是放不下又拎不起。

“你交待于我,我转述给她。”

李年皱眉看着他:“沈兄弟如今已经大好,为何不去住旅舍?你住在这里本就于理不合。我也是……看在当初你伤重才勉强答应吕姑娘的。”

虽说吕姑娘是江湖女子不拘小节,不守礼法,可到底是个善良女子。夜里与男子同处一室,不成体统也不甚安全。

沈鲤追发出几声笑。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的笑。

原来要交待的事情是自己啊:“好一个勉强答应,难道不是怕我死在这里惹上官司吗?”

“我、我可没……”

“你以为我昏了,听不见你曾说过什么?”

李年不说话了。

沈鲤追上前一步:“我如今好了,你这小老鼠倒是嫌自己命长,敢管起本郎君来?”

李年一惊,先不说他如何记得,猛然发觉这是个睚眦必报的男人。他那神态语调,怎么看都不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啊!

“怎么两人都在这儿呢?”

吕家姐妹刚好回返,吕遂愿故意调侃:“李儒生还未下值?有什么大事要交待?”

李年不管她,此刻也顾不上礼节,拉着吕鹤迟袖子到一旁说话:“吕姑娘,不能让他再住药局了!要不、要不你去住旅舍,我给你们出钱!”

“李郎君,发生何事啊?”吕鹤迟一头雾水。

李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他就不是个善类……!”

吕鹤迟望向沈鲤追,他正带笑不笑地看过来,迎上眼神时故意向李年扬了扬下巴。

天晓得又是什么话头把沈鲤追的脾气点起来了。

吕鹤迟答应着:“我晓得了。另有一事想跟李郎君说,”见她神色凝重,李年便认真听着:“茶马司有位刘郎君的夫人要抓些安神止痛的药,我便让她差人去你家药铺了。能让她好好睡几个整觉,别那么痛苦……”

听她这样讲,李年立刻就明白:“我懂了,回去定好好吩咐铺主。”

吕鹤迟行了一礼:“李郎君仁善,必能成大医,得大道。”说完把灯笼塞进他手里,“郎君路上小心些。”

李年哎哎着就走了。中途才想起那位“非善类”的事情才说了一半,已是晚了。

“你这行商今日可是活了?”终于见他行动自如,吕遂愿打趣道。

“也没死过。”沈鲤追打量着她从背上卸下背篓,应是新编的,背篓里面还有大小若干个筐子、筒子、小竹笼。转向吕鹤迟没什么好声气地问,“我给的诊金不够吗?”

“嗯?够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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