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持斧来(46)
“问了。”
“什么?”
“问我年岁几何,我说已满二十,吕姑娘叹说才刚二十。没有其它了。”
崔玉节把箱盖使劲儿摔上:“给我出去!”
肩伤不方便骑马,所以出行时乘车,登车前刚好看见吕遂愿,从客舍小二手里接过包好的糕饼,似是也打算出门。
让左符招呼她过来,吕遂愿见他眼睛一亮,跑过来就夸“行商真是好一身功夫!”
说完突然反应过来,拍自己嘴,“错了,是总司使!”又想起来得行礼,对左符也行礼,“左司使!哎总司使左司使好容易念错啊……”手忙脚乱。
“行了行了。”还不如叫行商呢。崔玉节赶紧打断她,“你一个人,你阿姐呢?”
“阿姐刚睡下。”吕遂愿回头看一眼客舍,声音不由自主就放轻了,“好像是一夜没睡,早上我醒来她还在翻书呢。”
一夜没睡,想来是因为照顾自己。翻书又是看什么?“翻什么书?”
“找一种叫美人入夜的上古药草,有毒但是可以入药,很珍贵的。西南不是很多中原没有的药材吗,我们明天还要去进山看看呢。”
崔玉节咋舌,“珍贵到觉都不睡了……!”想到自己此行目的,又说:“我要离开两三日,叫你阿姐不必来给我换药了。”
“哦,知道了!”
“你们……还会留在此地多久?”
吕遂愿晃晃脑袋:“不知道呢,得看阿姐。但肯定是要过了元日再走的!”
“你阿姐说了下一处会去哪儿吗?”
吕遂愿还是晃脑袋:“除了京城,哪儿都可能去。”
“不去京城,为何?”崔玉节疑惑道。
“阿姐说,京城坏人‘极’多。”她特意加重那个“极”字。
崔玉节失笑,“嗯,说得对。”简直太对了。
刚要走,吕遂愿忽然补上一句:“总司使,你的伤,嗯,小心些,可不能再裂开了。”
“你阿姐叫你说的?”
“她倒没有叫我说……”一向莽莽撞撞的少女少见地犹豫,“就是……就是……她会生气……”越说越小声儿,怕自己多说话害了阿姐。
毕竟眼前这位是当官的,听说还是不好惹的大官儿。平民百姓哪有这个资格跟他们生气呢,平日里她们都是绕着走的。
崔玉节想,应该是在暖帐里处理完伤口的时候吧。“她回去还是很生气?说什么了?”
“我阿姐生气时不说话的……她也很少生气。”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时一个字都不跟他说。
虽然确实是不怎么生气,但很会让别人生气。
可是不知为何,崔玉节心情变得很好,“好,我知道了。跟你阿姐说,我会小心的。”坐进马车,把暖炉抱在手里,甚至愉悦得满面笑容。
他特意让人在暖炉里加了荔枝香。
睡了一个多时辰,吕鹤迟就醒了。
虽然困倦,但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不能再睡了。
自从知道她解了砂蓝鬼主身上的毒,便也有些白部女子想找她看诊,下午她要去滑蒙家中借个屋子,方便她们来。
即便砂蓝一力推行中原医学,但“伤病祭鬼神”依然是整个西南难以动摇的习俗。别说西南,就连中原也还有人靠求神拜佛来除病。
幸而有鬼主此次劫后余生,愿找医官的人也多起来。
路上吕遂愿跟她说起遇见“那行商”,问自己是不是多嘴了,但看“那行商”好像也没有不高兴,应当是个还不错的官吧?
“这次没有不高兴,不代表以后;他没有不高兴,不代表别人,往后还是小心些,能避则避,谨慎行事。”吕鹤迟说。
小郎君再怎么好哄,到底是姓崔,身上到底也披着内侍直卫司总司使的衣服。自己跟他之间千丝万缕避不开,但愿儿与此事毫无关系,不论发展到什么地步都不能被卷进来。
日后万一有身份暴露的那一天,他寻仇的对象也只能是自己。
或许……愿儿留在这里,会更安全些?
滑蒙家中来了许多女孩子,还有些今日不当值的砂蓝军。真正来看诊的没有几个,反而是凑在一起讨论从今晚开始,为期三日的情人会。
围着祭台古树点起篝火,未婚的姑娘小伙想找伴侣或情人,便会互相唱和,拉手跳舞,看对眼了就互赠兽皮发带做礼物,互诉衷肠,若被拒绝,也不可死缠烂打。
每天要穿什么衣服、戴哪些钗环铃铛、准备几条发带啊,喜欢哪个男子啊、谁的情郎俊俏啊,讲得热火朝天。
有人问滑蒙“若是喜欢的男子不喜欢我怎么办”,她叉着腰说,“硬骑!”
吕鹤迟扑过来捂住吕遂愿的耳朵,“怎可强迫!男女都不可!”
煞罗枝此时从门外走进来,“她是贼寇做派,莫听她的。那玩意儿还不满地都是。”
“咦,你怎么来啦?”滑蒙也不恼,笑嘻嘻地同吕鹤迟用都能听见的声音咬耳朵,“她瞧不上男子,不稀罕骑。”
煞罗枝一马鞭抽过去,滑蒙啊哈哈哈地跳开。
“我来瞧大夫,谁想听你们说这些。”
“嗯?你不舒服?”吕鹤迟关切地问。
煞罗枝往铺了净布的小榻上一坐,“不舒服倒是没有,要给其他族人做个表率。鬼主和我都来看大夫,会有更多白部女子也愿意来看大夫。”
吕鹤迟与她相视而笑。
虽说如此,吕鹤迟还是把来的人都仔细诊察过,该开药的开药,该擦洗的擦洗,即便无事的也一一列出平日如何养身养阴养宫,房事前后如何清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