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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鹤持斧来(77)

作者: 莫问名 阅读记录

沈鲤追手疾眼快捂住了她的嘴,“浑话不要张嘴就来!我不是要跟你谈论这些东西!”他几乎一下子就猜到吕鹤迟要说什么。

吕鹤迟把他的手拿下来,“我是想说,世道就是这个糟烂样子,左一步,右一步,谁能知道前面是什么,兴许看着一步朝天,却一脚到了阎罗殿。小郎君这一路走来,已经是自己的‘道’。”

树影之中落下几丝霞光,晃了沈鲤追的眼睛。

“即便君入登仙台,世间亦有不拜者,一朝轮回鬼众道,却见知音下黄泉——有人会因为‘沈鲤追’而满怀怨憎,也有人会因为‘崔玉节’而心生欢喜。”

沈鲤追低头去寻找竹筒,为自己倒水,“吕大夫惯会说些好听的话哄人。若‘崔玉节’非要强求‘沈鲤追’的东西,又能如何?”

“不会如何,小郎君是同一个小郎君,无论怎么强求,都是强求你自己。”吕鹤迟也学他方才的样子,歪头去看他的眼睛,“这是病,要治。”

“吕大夫开个方子。”

吕鹤迟想了想:“很难治呢。”

“诊金管够。”

吕鹤迟笑,把他的手拿过来,摊开手掌抚平:“人活一世,不过七情六欲。成症结者,需解需化,”她在沈鲤追手掌上写字,“先从食欲开始。”

“食”,随着指尖划动,他掌心微微发痒。

沈鲤追必须得非常努力地让自己忽视这痒意:“让我不挑食?”

吕鹤迟摇摇头:“不啊,使劲儿挑。像连续吃五天鱼一样,再爱的食物一直吃一直吃也会腻的。”

指尖离开手掌,沈鲤追倏然抓住。

“吕大夫,戏耍直卫司总司使,是会被他记恨一辈子的。”

“那总司使得先活得比吕大夫命长。”

沈鲤追松开手,轻拍她手背:“无理辩三分。”他望向她身后,“日落了,走吧。”

“噢。”

吕鹤迟站起来,身体有些摇晃。沈鲤追扶住她肩膀:“你……不是喝醉了吧?”酒壶已空,吕鹤迟一个人把杏子酒喝完了。虽是酸甜的解腻酒,她也喝了一壶多。

吕鹤迟用手背摸摸脸,有些发热,“红了吗?好像是有一点醉。”她对沈鲤追笑笑,“小郎君放心,我醉酒不闹人,也不胡言乱语,只是犯困。”

看她走路还好,言语清醒,沈鲤追略略放心。

即将落山,厢兵杂役们收了工,管事的便将两人放进去。

吕鹤迟问:“听闻庙里有一块上古花神砖刻,请问在何处啊?”

管事的抬手一指:“那儿啊!”

祭庙正中便是花神像,两侧墙壁以精美木雕刻出十二花仙,围绕庙宇盘旋至顶,两位仙女手中捧着的,正是“花神砖刻”,落了厚厚一层灰尘,什么都看不到。

吕鹤迟问:“……有多高?”

沈鲤追答:“两仗足有。”

怪不得从外面看这花神祭庙就与别处不同,如此高大。他问一边歇脚的杂役,“请问小哥,我等想看看这砖刻花神,可有拓印或绘本?”

杂役说:“那咱可不知道,但是明天就开始清灰洒扫了,到时再来看也不迟。你看,梯子正搭——哎哎哎哎那小娘子在干什么?!”

沈鲤追一回头,吕鹤迟系好裙角,木栈道已经爬上两层了。

那是给明日的画工、木工补漆料时搭的架子,绳子还未绑完呢。再往上走一点,脚底下就摇摇欲坠。那个高度若跌下来以头戗地,人就完了。

“吕鹤迟!你给我下来!”三步并作两步,沈鲤追飞身而上拉住吕鹤迟,“梯子才搭完一半!你想摔死啊?!”

“小郎君,好轻功。”

“好个屁!轻不了那么高!”

“啧。”

沈鲤追瞪眼睛,她在“啧”个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到底是何人?!”那管事的头都大了,以为是趁花朝节来闹事的,“快把他俩给我捉下来!送到府衙去!”

沈鲤追顾不上更多,单手一提一抱,把吕鹤迟扛起来就跑。吕鹤迟趴在他肩上,只觉得身体忽然一轻,瞬间飞出去好远。

“哇……”

沈鲤追不知道她在“哇”什么,外面遇到喝醉的还有人给他们叫好,一刻也不敢停留,直到避开人群才把吕鹤迟放下。又不敢完全放开,始终搂着她的腰。

吕鹤迟平顺呼吸,觉得他和那些厢兵都有点大惊小怪:“我很小心的,不会有事。平时采药,比这还要高许多。”

沈鲤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能一样吗?!再敢狡辩,信不信我现在就挖个坑给你埋了!”

就不该被她平静的外表给骗了!

她是不闹人,是吓人啊!

平时胆子就大,喝醉了更是看不到任何危险!

一双手抚上他的心口,吕鹤迟忽然紧贴在他胸前侧耳听,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天耶,小郎君,你这么害怕啊?”

沈鲤追说不出话,恐惧依然是恐惧,但却变成了另外一种恐惧。

那双手从心口移动到他的脸颊,轻轻拍一拍:“我不爬就是了,你不要担心。”

他的手臂在收紧之后,又蓦然松开。

然而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察觉到。

幸好她醉了,万幸。

又何其不幸。

终究是没能看到砖刻的内容,也只好等擦净了再说。

“花朝节时再来吧,小郎君可有闲暇?”

“嗯。”

落山后人少了,渐渐都往渡口去,乘船归家。花神祭庙前点香的炉子仍有刚插的香,附近梨花树上坠着装饰发髻的春幡胜,据说受了香火能保佑一整年平安,枝头低一些的都被摘走了,只剩那最高的,在烟气袅袅中飘飘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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