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持斧来(98)
吕遂愿爱热闹,吕鹤迟一眼便看出她想去,但又想陪着受伤的阿姐,有些两难。她便开口道:“那我这带伤之人一定要去去晦气了。愿儿,陪阿姐去吧?”
听闻她们要去,康寿便去找左符:吕家姐妹们也同我去祓禊,正要去租驴子,我看吕姑娘肩伤还没好,不便骑乘,总司使反正也不去,就借马车用用吧。
左符点头道:好,请康医官稍待。
待康寿出门登车,一掀车帘,毫无意外地看到沈鲤追正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不是不去吗?”他借车又不借人。
“要么上车要么滚蛋,少废话。”
往南门行车,越靠近郊外人越多了起来。
人人装扮得光鲜,老少相携去山中、去溪边。直至马车不能行,几人才下得车来,先去山中寻兰草。
不远处传来祭祀的鼓乐声,有人抬着小猪疾跑而去。
吕遂愿“哈哈哈”:“是去拜高禖娘娘的!”
三月三,文人雅士相约曲水流觞,年轻男女手持芍药传情,夫妻则会去祭拜高禖娘娘——祈求婚姻美满、生育子嗣。
康寿回首看:“你们谁要去拜——”话到一半就收住了。
一行四人:自己未婚,吕遂愿还是少女,吕鹤迟说要出家,沈鲤追……宦官。
他立即改口:“谁去北边寻兰草?我看那里人少些。”
“愿儿帮阿姐摘几枝吧。”吕鹤迟说。
“交给我!”
吕遂愿蹦蹦跳跳地跑去找兰草,康寿跟在她后面。余下沈鲤追,配合吕鹤迟的脚步,慢吞吞地顺着水声往溪边走。
郊外有桃树,有人摘开花的桃枝装饰发髻。
吕鹤迟想折一枝回去插瓶,受伤的肩膀用不上力气,半天折不下来。沈鲤追的手臂越过她,折了几枝开得正好的,低头问:“还要吗?”
本来够了,吕鹤迟却鬼使神差地说:“还要两枝花苞多的。”
沈鲤追便抬头,认真地数哪一枝花苞多。
“假如……没有成为崔玉节,总司使还会这样想吗?”
那是吕鹤迟第一次在沈鲤追眼睛里看到落寞,不甘,和他说“从未受过半点委屈”的委屈。可它们转瞬即逝。
“你既然叫我总司使,又何来‘假如’。”他说。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已经成了“崔玉节”,变不回沈鲤追。
声音轻飘飘地散逸在春夜月色里,消失不见。
吕鹤迟不禁想:自己终究救不了他吗?他不愿意以“崔玉节”的身份活下去吗?没有人能让他愿意活着吗?
那一夜她没有睡,问自己:为何不想让他死,只是不想让他死吗?
不,她想要的,更多。
“够吗?”
“啊?”
回过神来,沈鲤追手里已经攥了一把,吕鹤迟赶紧说:“够了够了!”再折下去,还不如直接砍树。
吕遂愿站在远处挥舞手里的兰草,“阿姐!我找到好多!”
忽然间,吕遂愿身后跑出个人来,撞得她一个趔趄,振臂高呼喊道:“金光西天降!佛子压仙门!金光西天降!佛子压仙门!”
“乞儿仙”再现。
哨声响。左符出现在沈鲤追身边。
“乞儿仙”直愣愣地停在吕鹤迟面前,沈鲤追手臂揽过吕鹤迟一个错身,换自己面对他。
老乞儿咯吱咯吱磨牙:“一命通天地,一命盘龙椅,一命泄天机,一命忠心去,一命换一命,你命还是她命?”
沈鲤追弯起唇角:“在下愚钝,还请上仙指点。”
“乞儿仙”嘴里咕嘟咕嘟,手指指向西方天空。
不知是谁先看到的,惊呼道:“金光!金光啊!好像是佛祖啊!”一道金色霞光,由天空中闪耀,其中仿若有佛陀像,慈眉善目。
“‘乞儿仙’刚才说的什么来着……”
“金光西天降,佛子压仙门?何意啊?”
众人纷纷看向“乞儿仙”,他竟喷出一口血来,直挺挺地倒地不起。金光亦消失无踪。
左符快步上前,探“乞儿仙”鼻息,向沈鲤追微微摇头。
“乞儿仙”,竟死了。
左符正要继续查探,忽然从尸身上冒起白烟。
烟气蒸腾而起,火光乍现,将“乞儿仙”的尸身烧得精光。
京城,皇宫御丹房。
老道人忽然浑身抽搐,烧炉童子惊呼:“天师?!”道人闭着眼睛抓起笔在黄纸上以朱砂胡乱涂写,便昏死过去。
第54章
在沈鲤追身后的吕鹤迟,露出眼睛来盯着那燃烧的尸身。确实就是她曾见过的“乞儿仙”,没想到这就死了。沈鲤追眼睛一眯,将桃花枝悉数塞给吕鹤迟,快步走到尸体面前,双手深入火堆翻找,仿佛试图寻找什么。令围观者皆大惊失色。“主人……!”左符赶忙将他拖开,扑灭双手残留的火苗。只见尸身上又爆发浓烟住遮蔽视线,待烟雾散去,尸身已然不见,地上留下“乞儿仙天机言”,仿佛刀刻斧凿般清晰。吕鹤迟扔下花枝,把沈鲤追手腕扭住查看伤势,压着声音问道:“你做什么?”他却示意她没关系,转头向周围百姓高声大喝。“本官乃御前直卫司总司使崔玉节!老乞儿故弄玄虚,蛊惑人心!今日所闻所见皆为不实!尔等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任何一人敢泄露半个字,”他刻意停顿,“本官让他满门入地府!”直卫司字牌与“崔玉节”之名一出,谁还敢说半个不字,齐刷刷地跪下一大片。“散开!还不都散开!”左符驱赶人群。“快回马车上!”吕鹤迟拽着沈鲤追往外走,康寿急匆匆地跟在后面,叫侍从赶紧回去准备烧伤药和净布。沈鲤追问:“你不祓禊了吗?”“这还祓什么禊!”“那桃花枝呢?我摘了那么多,刚才还特地给你了。”吕鹤迟看他在火里烧伤皮肉的手,“现在是管桃花的时候吗?!”沈鲤追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地甩了下手掌:“这点小伤,几日就好了。”看吕鹤迟面若冰霜,似乎真生气了,这才低声说,“我必须得那么做。”“乞儿仙”背后是何人,沈鲤追已然知晓,但他要装作不知晓。穆守安既然下了这一步险着,他自然也要跟得上。天子密使以天子为先,什么“佛子压仙门”这等悖逆之语,如何能成为“天机言”?定是有人以想以此惑乱民心!直卫司必然要拿出“乞儿仙”为人身的证据,不能让这等流言传入京中。可惜“仙人飞升”,他什么都没找到。桃枝还是左符帮忙捡回来的。沈鲤追双手五指都被细细缠好净布,往瓶里插桃枝。这种程度的烧伤,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们’动作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