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陆念笑了,泪水从眼角滚落,开口时冷静如刀,“难怪您这么怕啊!
由着我砸东西、砍柱子,原来是怕我发病。
上次我发作时神志不清、咬伤阿薇的手,您怕死了吧?
听大夫们说我是癔症时,您长松了一口气吧?
可羊角风说不准的,我这个脑子本来就有问题了,若病情严重,哪天也成了羊角风亦不稀奇,您说对吧!”
定西侯急得脱口而出:“对个屁!”
骂完了,他也坐不住,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你母亲的事,如今真相大白,的确是我和你外祖家误判了,也是今日、我才知道岑氏是凶手。
阿念,你坚持了三十年,在蜀地也受了很多罪,好不容易拨云见日,你得更加爱惜你的身体。
癔症能治,能好起来!好好养就是了!”
陆念目光灼灼,眨也不眨地看着定西侯:“所以,为了让我能开怀养病,您准备怎么处置岑氏?”
定西侯脚步一顿,迟疑着道:“你不该捅那三刀。”
“我不捅,”陆念嘴角一弯,笑容讽刺,“让您继续和稀泥吗?我捅完了,您还要和稀泥?”
定西侯用力抿了下唇,问:“那你说,你想如何?”
陆念靠着引枕,一条一条讲条件。
“写休书,定西侯府不需要杀人的侯夫人,她死了牌位也不配摆在我母亲边上!”
“告衙门,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母亲是如何被她毒害的!”
“谈赔偿,您不在乎那点银钱,我在乎得很!让岑家把钱吐出来!”
定西侯沉默不语,心情复杂。
这些要求,在他的意料之内,但却不是轻易能办到的事。
“阿念,”定西侯试图与陆念讲道理,“她再是歹毒也是阿驰的亲生母亲,事情做绝了,阿驰如何办?何况岑家那儿……”
“怎么,她杀人在先,岑太保有脸呢?”陆念打断了定西侯的话,“我知道,我要求的这些您一条都办不到。
我心里有数,所以我才会捅她三刀,那三刀是我母亲的血债,但她远远没有还清!
我知道您在考虑些什么。
您可以骂岑氏毒妇,只要能让我消气,您甚至能站在这儿骂岑氏一个狗血淋头,但那又怎么样呢?
您又算得了什么好东西呢?”
定西侯:……
“携手七年的发妻,和您三十年同老的继室,他们在您眼里有什么区别吗?”陆念道,“我甚至弄不懂,我母亲、岑氏和柳姨娘,在您心中是不是都差不多?
定西侯解释道:“我待你母亲……”
“年少夫妻的情谊?待她曾有许多真心?”陆念一针见血,“那又如何呢?终究比不上‘名声’二字,您最在乎的不过就是自己的名声了。”
第89章 可我母亲为什么要原谅您?(两更合一求月票)
风雪被隔断在了屋外。
门上厚厚的棉帘子垂着,光线仅仅从两侧紧闭的窗户上透进来,室内明暗分明。
定西侯坐在暗处,五官笼着深深的阴影,只那双眼睛、瞳孔颜色很黑。
半晌,他沉声问道:“还有什么话,你一并都说出来吧。你这性子病情,说一半更难受。”
陆念冷笑,抽了下手。
阿薇握着时用了些力气,陆念起先没有抽动,她便柔声道:“我没事。”
手松开了。
陆念站起身来,面对定西侯时,前一瞬的温柔消失殆尽,只余浓浓的怨恨与责备。
“你在乎的是自己的名声,所以岑氏可以到处说我不好,我是不服管教的继女,所以我可以骂岑氏恶毒,她是害人性命的凶手,所以当年我和岑氏撕得满头包,你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又无可奈何的父亲、丈夫。”
“别跟我说什么她没有亲口说过我,隔岸观火、借刀杀人、驱虎吞狼、挑拨离间,您熟读兵书,还要我仔细说说她是如何运用自如的吗?”
“也别说您看不穿她,朝堂波谲云诡、各有招数,说来道去总归是万变不离其宗,您沉浮数十年,难道不懂吗?”
“您懂的,您全心全意琢磨君臣,您看得一清二楚,圣上一个眼神您就能明白他存了何等意图,您会被岑氏骗得团团转,是因为您压根就没有去琢磨过!”
“不琢磨、不思量、不用心,您能明白什么呢?说到透,也就是女眷这些矛盾争斗不值得您操心而已。”
“和您的前程名声,和定西侯府的圣眷比起来,妻子也好、女儿也罢,都不要紧的。”
定西侯的喉咙堵得慌,但他还是做到了自己说的话,让陆念说完,不辩解、不打断。
“我恨岑氏,恨不能啖其肉、寝其皮,我忍着没有杀她,我也没有要求您杀她,只是、只是让您休妻告官而已。”
“您不肯,不是您真的多惦念什么生儿养儿的苦劳,分明是您不愿去担恩断义绝的果敢。”
“我晓得您怕什么,怕成为笑柄,怕丢了脸面,怕岑太保咄咄逼人!”
“和岑太保的权势与圣宠比起来,我们定西侯府的确不够看,岑太保还有一个安国公当儿女亲家,您嘛,谁叫白氏清流,光有名没有位呢?”
“所以您瞻前顾后,血性没见多少,筋骨全是算计!”
如果说,最初时陆念还算克制了些情绪,一长串话说下来,心底里的那股子火完全迸发了出来。
她来回走动了会儿,脚步杂乱里透出焦躁,最后停在桌子旁,右手扶着桌沿,手指紧紧扣着,清瘦的手背上露出青筋来。
“好事全是您的,坏事尽是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