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之内有恶犬(239)
彼时宁澈站在阶下,举目恳恳望着夏绫道,乔乔,只要你肯点一下头,即便我闹个天翻地覆,这辈子我也只娶你一个。
可夏绫只是垂着眼立在石阶上,淡漠道,太子殿下,我不愿意,您请回吧。
自那一别,二人分道而行,彼此间只剩了冷淡与疏离。
宁澈垂手空望着紧闭的朱门,无声站了一会,欲转身离开。
可就在这时,门却开了。
夏绫手中提着两盏素色灯笼,她是听到了丧钟之声,披衣起来,将门外檐下的宫灯换成白色。
一里一外,四目相对,两*人相顾无言。
良久,夏绫还是将门打开,请宁澈进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院内,仍同往日一样,并肩坐在时常一起吃饭的屋檐下,只不过少了许多言语。
夏绫只是安静的陪他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偏过头看身边人时,却发现宁澈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阿澈。”
夏绫轻轻唤他一声,抬起手臂,落在他的肩上。
宁澈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一溃千里。
他伏在夏绫膝上,失声痛哭到支离破碎。
“乔乔,我找不到家了,找不到了……”
宁澈哭到噎气,说的话连不成句子,反反复复只在重复这一句话。
夏绫将手落在他颤抖的脊背上,拍着,哄着。她就这样搂着他,自己起初只是咬唇忍着,可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也大滴大滴的落下泪来。
在他这样难过的时候,她同样也很难过啊。
也就是在那一晚,宁澈对夏绫的占有欲,汹涌的决了堤。
那种浓烈的欲望已彻底侵蚀了理智,有个蛊惑的声音不住在他耳畔响起,这辈子他就任性这一次,哪怕是要用强权,他也要定这女孩了。
当宁澈平复下来时,就如千疮百孔的冰河上被倾覆了霜雪,冷峻桀骜,完美到看不出一丝伤痕。
那个夜晚,夏绫同样也印象深刻。
她目送着宁澈的背影跨过西五所的门槛离去,心中明白,待到再见面时,那个在檐下陪她喝酒聊天的阿澈,就已变成至高无上的帝王了。
第119章 他的世界
◎“那你,又准备什么时候走?”◎
第二日天大亮时,已有十几辆马车齐整的排列在昌平行宫门口,车上装载的是各类行李,全是成王殿下南下一路上要用的。
此行出发后,车马会先到通县,而后走水路,沿运河一路南下至杭州。
虽然这样在路途上会慢一些,但胜在船稳舱阔,不似走陆路那般车马劳顿,宁潇拖着病体,能休息的更好些。
随行所要用的东西,宁澈已差人来回查了四五遍,到最后实在查无可查了。不过夏绫知道,他这样其实是在拖延时间,能让宁潇留的再久一些。
终是到了不得不出发的时候了。
宁澈用毯子将宁潇裹好,打横将他抱起,往殿外走去。瘦小的男孩偎在他的怀里,轻的好似感觉不到重量。
马车内早已铺好了厚厚的软垫,枕被巾褥都是全新的。这一路上,会由王平作为内官掌事统管全局,季淮为主医官随行照料,另还有锦衣卫在外围护卫,安排不可谓不周全。
宁澈单膝跪上车椽,在要将宁潇安置在车里时,小小少年却忽从毯子间挣出双臂,揽住了宁澈的脖子。
“哥。”他的眼神清澈,却又努力隐藏着不安。毕竟这么大年岁的孩子,还并未尝过离别之苦,从京城到杭州的路,于他而言便是万里迢迢。
怎么可能不害怕啊。
“如果,我是说如果。”宁潇的喘息略有急促,强忍着起伏,“如果我真的死在外面了,你能不能答应我,将我葬回京城来?”
宁澈的手滞住,心疾速往下跌落下去,可脸上不得不维持着安定温和。
“别胡思乱想,你不会死的。”
“不,你答应我!”
宁潇的声音陡然提高。他知道皇室亲王向来有就藩之封的规矩,那一去便生生世世难回京城,连死了都要葬在藩地。
“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葬在什么人都不认识的地方。”
宁澈有那么一瞬的冲动,想将宁潇抱回去,就让他守在自己身边,哪里都不去了。但他又放不下,这唯一一丝能为弟弟搏一线生机的机会。
“好,我答应你。”宁澈的气息好似随时都可能碎掉,“但是三哥儿,你也要答应哥,不论多难,一定要挺着活下来,一定要好好活。”
宁潇气短的点了点头,伸出小拇指,同宁澈拉了勾。
车帘落下,轮辙滚动。
宁澈目送车队缓缓驶离宫门,渐没入了峰峦叠翠间,他忽而转身,往行宫书库飞奔而去。
夏绫跟在他身后,一同奔到了书库的最高层。
宁澈跨到南向的窗子前,一把推开了窗格。
俯而下望,车队已入了山道,蜿蜒而行,如一条连绵前行的细线。
“宁潇——”
宁澈探出身子高声长呼,可声音转瞬便被湮没在旷野山峰之中。
他将双手撑在窗棂上,双肩不住地在发颤。
为何多情自古伤离别,因为此日一别,不知是否将会是永别。
“阿澈。”夏绫走近他,扶住宁澈的手臂,另一只手轻轻在他背上拍着,想借以此给他些安慰。
宁澈垂着头,用力消化着胸膛间翻涌腾撞的气息。可忽而,他一丝念闪意识到了什么,轻挣出夏绫的搀扶,脚步踉跄的朝另一侧的窗子走去。
宁澈沉了沉气息,骤而推开了西北向的那扇窗子。
举目遥望,天际尽头处的那座山岭依旧无言默立着,只是霜雪已不在,换了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