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雪剑痛苦不堪,可它是江暮雪的本命剑,它不能退。
伏雪剑横下心,抵御天雷,横劈向江暮雪赖以生存的雪灵根!
砰——!
灵根被生生剜出一截。
那一道缝隙裂开,修为无处扎根,迅速泄气溃散。
元婴境五阶……
四阶。
三阶。
二阶。
……
江暮雪的功法尽破,修为锐减,他又回到了结婴初境。
就此,劫云消散,化神机缘中断。
黑太岁第一次看到这样自损神魂的情形,它瞠目结舌:“你、你都做了什么?”
江暮雪自阵眼爬起,他踉踉跄跄两步,很快持剑站稳。
男人抬起一双清冷眉眼,江暮雪因破功,青丝褪去,头发隐隐染霜,凝霜翻飞。
他的气息奄奄。
但江暮雪仍手持伏雪剑站起,即便他精疲力尽,也没有松开手中长剑。
这是身为一名剑君的尊严。
“如你所见,我生剖开雪灵根,阻你飞升。如此,便够我暂时停在元婴境界,先将你斩杀。”
但此法只能运作一次,因为江暮雪已经没有再次自毁能力,他只能速战速决,在最短时间内,与黑太岁同归于尽。
黑太岁恨得不行,但它知道,方才江暮雪一剑破天,竟将它储藏的修为也消散大半,虽然它暗藏的修为还足够江暮雪飞升第二次,只是此子阴险,难保会有后手,它决不能心慈手软了。
黑太岁恨不得将江暮雪生吞活剥,它看着眼前看似平静实则疯狂的男人,心中生恨。
“你、你是故意入阵?!你早知我等要窃夺柳观春仙骨,所以你故意入阵与我搏杀?!”黑太岁恍然大悟。
江暮雪扬眉莞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爱重师妹,自是不会给她留下丝毫隐患……”
黑太岁震惊不已。
一时之间,就连它的庞大肉躯都静止不动。
怎会有人,为了自己的道侣,做到这份上?
江暮雪……是傻子吗?
黑太岁冷静下来。
它知道,江暮雪杀不了它。
它能破江暮雪的破妄目力,他拿它无可奈何。
江暮雪不过负隅顽抗,他不过一只一碾就碎的蝼蚁。
人……绝不可能和神一争高下!
可江暮雪并不在意黑太岁的鄙薄,他封住体内几个暗藏痛觉的经脉,信手撕开一条布带,缚上双眼。
他知道,在交战时,他无法看清黑山全貌,既如此,只能抛弃视觉,沉浸战局。
开战之前,江暮雪还谨记往身上施加了一道清洁术,涤荡那些阴秽血气。
江暮雪站在狂风骤雨中,他的衣袍猎猎,衣袂翩跹。白衫胜雪,皎洁如月,广袖如莲迭荡,他又成了那名仙风道骨的剑君。
他的青丝染银,时而乌发如瀑,时而银丝胜雪,他腕骨轻拧,手背青筋鼓动,鲜血满溢。
男人闭目掠步,持剑杀来。
在出剑的瞬间,他对黑太岁说。
“你该高兴,至少,你配得上……与我一战。”
第74章 黑山(十七)最后
柳观春陷进黑暗里。
四周暖乎乎的,温热的水裹着她的五指,仿佛浸在母亲的羊水之中。
柳观春回到了诞生的初期,她好似没有了四肢,变成一颗剧烈搏动的心脏,安然睡去。
“柳观春……”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柳观春睁开眼睛,入目唯有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到。
“师妹……”
温润如玉的男声,似曾相识,质感冰冷。
柳观春瑟缩一瞬,她蜷曲身体,没有前行。
“柳观春,你不能死。”
直到熟稔的声响再度传来,犹如惊涛拍岸,震得柳观春意识回笼,骤
然瞪大杏眼。
黑暗被柳观春剧烈的心跳斥退,少女的面前终于燃起了一团摇曳的星火。
黄灿灿的暖光,笼在她的掌心,是那一缕将熄未熄的三昧真火。
柳观春从黑水中浮起,满头大汗,她环顾四周,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满地都是触目惊心的残肢与脏器,尸横遍野,血肉翻飞,火光冲天。
她没有逃过一劫,她仍受困鬼阵。
可江暮雪呢?他被黑太岁吃掉了……
柳观春脑袋发木,隐约记起方才的情形,她没有看到江暮雪被嚼碎的尸骨,师兄兴许还活着,他很可能还在黑山的体内,就好像唐婉之前那样受困囹圄一样。
柳观春要去救他。
已经没有人记得江暮雪了,没有人知他落难……
要是连柳观春都忘记了,江暮雪就真的死了啊。
柳观春鼻尖发酸。
她想到每次练剑,江暮雪总在一旁守护,如有磕碰,他都会及时召出剑茧帮她抵御;
她想到每次猎妖练级,如有不敌,江暮雪都会从天而降,一剑帮她荡平险阻;
她想到入夜昏睡,即便只是肩头瑟缩一瞬,江暮雪亦会脱下外衫,披覆于她的肩头……师兄对于冷热并不敏感,他的五感近神,体温冰寒,鲜少会有那些凡人的细腻情绪,但他为了离柳观春更近,他努力模仿、学习那些肉眼凡胎的反应。
神明为她堕落,沦为庸常凡人。
是她把江暮雪拽下神坛,她应该负责……
她不能,每一次都把江暮雪丢下。
即便江暮雪是神,他也是用这具凡人之躯苦修上去的神。
他和柳观春没什么两样,他也会生病,也会疼……
可柳观春无法共感江暮雪,她不知道师兄现在有多疼。
远处黑山肉壁蠕动不休,碾压天地万物如凌迟刍狗,修士累到无法惨叫,凡人绝望到闭口不言,天地一片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