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想出来,而是吴夫人赖在门口不走,声音又大,他不想被人看了笑话,干脆到甲板上来,好歹,吴夫人纠缠他的动静能少几个人听见,尽量不打扰别人。
吴明知同样一脸无奈,他劝不住母亲,只好跟着一起上楼。明眼人都看得见母子俩被嫌弃了,偏偏母亲却非要和高英凑一起。
“娘,甲板上风大,我昨天就有点头疼,受不了这风,得回去歇会儿,您送我下楼吧。”
吴夫人不想在沈宝惜面前表现得过于谄媚,可高英一般不爱搭理她,今儿终于松口愿意到甲板上来聊一聊,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当即一口回绝了儿子:“你头疼是因为闷在舱房里太久了,出来吹吹风就会好转。”
她看向沈宝惜二人:“你们二人吹了这么久的风,不如回去避会儿?”
高英:“……”
他忙出声:“我和裴兄一见如故,
很有话聊,赏景嘛,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裴清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慢悠悠道:“吴夫人,我们先来的。你想找僻静的地儿谈事,再去其他地方吧。”
“我这是在跟你们商量,大家一路同行,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吴夫人当着高英的面,并没有给二人甩脸子,耐心十足地劝:“你们来了这许久……”
裴清策微微皱眉,他刚要开口,高英先出声了,他侧头吩咐自己其中一个美貌丫鬟:“你去将船掌柜的叫来,我有话跟他说。”
吴夫人知道自己有点不依不饶,高英一直没翻脸,她便也假装不知,此时见他要叫船掌柜,她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可她不知道高英叫船掌柜有何事,也不好出言阻止。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吴夫人伸手一指远处白惨惨的山头,故作惊叹:“哇,那个山好像一只小狗。”
无人接话。
气氛更冷了。
裴清策当然不搭理她,沈宝惜更不会理会,吴明知头是真的疼,也是真的烦透了母亲的毫无分寸,明明以前母亲不是这样的,最近是愈发离谱……他早该在母亲提出和他同行时就拒绝的,只怪他那时少出远门,也希望身边有个熟悉的人,更害怕他不在家的时候双亲闹起来没人劝和。
最重要的是,吴明知从来就没有劝服过母亲。
此时吴明知故意不接话,想着母亲那么好脸面的人丢了颜面后应该就会收敛些。
吴夫人一句话出无人接,她心里特别尴尬,也不好责备别人,扭头瞪着儿子追问:“你说像不像?”
吴明知无奈:“娘,我头好疼啊!”
船掌柜的噔噔噔上楼来,走到高英面前恭恭敬敬询问:“老爷有何吩咐?”
称举人为老爷,在当下算是敬称。
高英揉了揉眉心:“这是上舱房的甲板,我记得底下也有赏景的地方吧?我们花了这么多的房钱,却与其余人一起挤甲板,这合适吗?”
船掌柜的秒懂,与此同时,吴夫人的脸色变成了惨白。
“二位,去底下赏景吧,你们打扰到贵客了。”
吴夫人活了半辈子了,嫁人之后,男人仕途越来越顺,虽然爬得不高,但跟对了人,也算顺心如意,其他官家女眷即便是不喜欢她,也从来没有当面撵过她。
她以为高英不耐烦她的纠缠会先甩脸子,到时她就尽量不上来,没想到高英说翻脸就翻脸。
吴夫人狼狈而去。
吴明知脸上发烧,扶着母亲下楼。
裴清策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高英,不知道他什么样的身份,让吴夫人这般低声下气,被当面撵了也不敢发作。
高英苦笑:“家母出身京城安国公府,如今安国公是我舅舅,原本我是京城人士,此次是替父亲回祖籍探望一位长辈。”
裴清策点点头:“我听出来了你的京城口音。”
他态度如常,没有想要亲近,也没有故作清高的疏离,就和原先的态度一样。
高英脸上笑容多了几分真心,让丫鬟去搬椅子,坐在了裴清策的另一边。
二人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聊,想到什么说什么。高英兴致来了,还让厨房送来一桌酒菜。这期间,沈宝惜不想听他们谈论策论经史,回房睡觉了,等一觉睡醒,甲板上还多了吴明行。
三人都有些微醺,兴致勃勃地吟诗作赋,后来还下棋。跟感觉不到冷似的。
*
那天后,吴夫人再没有上过一等舱,冬日里暴风暴雨少,水位下降,没有涨过水,一路很顺利的到了通州码头。
到了通州,去京城坐马车只需要两日。
他们一行所有人的马车都放在了江南,不过,通州算是天子脚下,每天都有不少外地的客人往京城而来,其中也不乏读书人,更有不少达官显贵。
京城显贵自然是让家里的马车来接,外地人就只能在码头上租马车或者买马车。
马车有破烂的,也有富贵华丽的,沈大海找了个靠谱的中人,买下了几架马车。
不是他财大气粗,而是他们一行要在京城至少住小半年,反正都要准备,迟买不如早买,早买早享受。自家马车就不用押金,反正有车夫,有马有车厢就能走。
胡欢喜也买了马车,沈大海一起定下的,给小夫妻俩省了不少事。
吴夫人又一次感觉到了侄子的日子比自己好……从来都不如自己,需要看他们一家脸色过日子的人突然变得比她更宽裕从容,这其中的落差真的让她如鲠在喉。
母子俩住的是二等舱房,到了京城后手头剩的银子还有不少。不过,通州这边的物价要高些,在江南卖马车的银子拿过来并不能买到同等马车。且胡欢喜买的是不逾制中最好的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