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岁(12)+番外
容知微微一笑:“既然薄牢说卯时停,那就是卯时停。”
季行远侧过脸:“他究竟是什么人物?”
容知摇摇头:“我也看不透,不过他那身本事却假不了。”
季行远忽而笑起来:“我看薄兄与容大人很有几分神似,行事上也有些像。莫不是你将自家失散的亲戚寻了回来?”
容知眼中充满错愕:“季大人可莫要说笑!那人像个千年老寒冰一般,我可是四月里和煦的暖春风,二者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季行远再笑笑。
睁着眼熬到寅时将过,容知推开个窗缝向外瞧,外头仍是黑的三更天一般,隐约可见院中草木狼藉一片。
风不知何时停了,唯剩细雨沥沥下着。
想必这一晚上,观象台乃至全钦天监都已是乱作了一团。若不出意外,昨夜的天生异象、连同天鼓鸣那句占辞,今日一早便要呈至皇上处。
兹事体大,那位监正不知要如何去圆这个话,十之八九,一场血雨腥风又是在所难免。
自己到底还挂着个夏官正的名,此般境况,再不回钦天监真有些说不过去。
容知见锦衣卫三人睡得正沉,便轻手推开门,冒着雨往竹林中走。
没出几步路,竟碰到薄牢正回来。他衣衫却也没如何湿,也不知是何时走的、去做什么,见了她只微微点头。
容知犹豫一瞬,将他喊住。
“薄牢,你那日用他心通,到底在我身上看出什么?”
薄牢的神情看不分明,只微微顿住:“那时你说不问,为何如今却问?”
容知叹口气道:“我也不瞒你。自离京那日起,我心底就总藏一丝惶恐。你看啊,我走时遇一场大风雨,在遥城又遇了一场。眼下回来了,依旧被风雨截住。这难道是巧合?”
薄牢与她相对立着,一言不发。
容知苦笑道:“我莫不是雷公座下童子转世?无论走到哪处,都得携着风带着雨。”
薄牢终于说了句话:“你只是冲太岁。”
“冲太岁?”容知感觉他在说笑话。
年庚与值年太岁相冲,则百事不顺。民间这种说法流传甚广,可她概不知自己的生辰,所以从没当过一回事。
她只得顺着话道,“既如此,那我得安太岁了,你可知什么管用的法子?”
薄牢似是轻笑一声:“改日带坛好酒过来,我告诉你。”话落再没等容知回答,自顾自进了宅院。
雨渐渐停了。
容知自竹林中疾步而行,很快便到了昨日那亭子前,不经意一抬眼,却惊觉其中竟立着个人影。
天色未明,晨露微重。薄薄的水雾氤氲,只能堪堪辨出其人一身素白袍衫,墨黑的发梢随微风轻扬着,怎么看都不真切。
容知被吓了一跳。
眼下虽说天没亮透,却属日夜交替、阳气最盛之时,想来不会有鬼魅。但细细望去,竹间那影姿态绰约,还是望不出一丝人气。
“莫非是精怪……”
若说精怪之物,她于话本里看了不少,师门中故事也听过许多,大都一笑置之,从未打心眼里信过。
只是这时晌月落参横,眼前恍惚出现这么一个美轮美奂的影儿,那些花精树精狐狸精的轶事,真是没法不当真。
没等她缓过神,那好看的精怪出了声。
“容知。”
容知怔一怔,向前走几步,看见精怪唇边带着轻轻一抹笑意。
她忘记害怕,说话却打起磕巴:“你你你、你是何人?怎么认得我?”
精怪不答话,转转眸光道:“天还没亮,竹林中阴湿,你在这做什么?”话中语气如长辈嗔怪。
容知不知为何有点心虚,老老实实道:“昨夜去后边宅中访个朋友,赶上风雨太大,就宿了一晚。”
精怪神色凝了凝,却又不像是不信,笑意淡去,叹了口气。
这般一叹,却叹出些人味,原来真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人没头没尾来了一句:“你可否听我一言,离那人远些?”
容知心间一动,想这话是在说薄牢。莫非两人认识?
她急着脱身,也懒于深究,只道:“恕我愚钝,不明白阁下的意思。告辞。”
对面的人只苦笑一声。
容知不再理他,迈步沿来时的路走,没行出三步半,又听身后出了声:“忘记说了,我叫方缘近。”
双腿忽而一软。容知怔然一瞬,猛然回身,矫揉造作施了一礼,垂下眼乖顺道:“下官见过监正大人。”
第011章 监正大人
二月二十,宜 入宅 安床,忌 祈福
钦天监监正方缘近,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据传方家于江湖中已隐世半载,从不过问世俗红尘事。这一回是师父仗着与人家家主有几分交情,涎着老脸几次三番去请,这才给钦天监请出这么一尊神仙。
可这神仙不去朝堂勾心斗角,大清早跟在自己边上闲晃什么?
两人在林中并肩而行,容知恍惚就记起季行远那一句“手段狠辣,相貌极好”。
自打师父去了蜀山,她就再没回过衙署。而这位监正的真容,时至今日,才终是得以一见。
他的长相确实非常好看。
与薄牢将冷漠写在脸上不同,方缘近有种极易亲近的感觉,若是略去那句“手段狠辣”不谈,其实算是个好相与的人。
天色渐明,容知没忍住话,恭敬问道:“监正大人,您方才在那亭中驻留,不知所为何事?”
方缘近假模假式躲到容知身后,煞有介事道:“监正二字可不能乱喊。眼下京中恨我之人多如牛毛,随意露了身份,保不准就得当街给人刺死。”而后又凑近悄声道,“你就喊我名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