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岁(21)+番外
不情愿地闭起眼,实在想快些入梦,怎料就在漆黑一片中,院中竟有微微响动。
容知登时惊坐而起,屏息支起耳朵来听。那声音不像从大门处传进来,却属实是人声。
脚步渐近,行至前厅门前,却又是静下不动。她拧紧眉头从床上爬起,蹑手蹑脚自卧房窗棂向外瞧。
尚未等她看清楚,厅门便被克制地敲响,只轻轻两声便停手,接一声轻唤:“阿知?”
容知面上一喜,忙伸手去拉门。然而刚触到门把边缘,却将动作收住,忿忿走回床上躺下,想了想,又一把扯过衾被,将脑袋蒙得严严实实。
门外再没了动静。少顷后,她探出头来,稍坐起身。
像是过了半辈子那么久,方缘近才又轻声唤道:“阿知,可是睡了?”
容知抿起唇,仍是默不作声,轻手将外裳套上,双脚登进鞋里。
再过稍许,外边叹口气:“你若睡下了,那我这便走了。”
砸一巴掌在榻上,容知站起身,蹬蹬几步迈出卧房走到前厅,停在门前冷下嗓道:“我美梦都做了好些个了,你要走便走吧。”
与她隔着门扇相对,方缘近低低笑起来:“好吧。可这外头的风这般大,可怜我这外衫又是这般薄,大老远地走到这,又得再走回去……”
兀自翻了个白眼,容知伸手一把将门拉开:“大人这是念什么经呢?”
方缘近静静立在门外,素袍玉簪,唇角噙着笑意,面容被月光映的有些苍白。轻风拂过,衣香漫起。
望望严丝合缝的宅院大门,容知佯作嘲弄道:“监正大人竟还学会走偏门了,我还以为是哪家的贼子。”
方缘近满不在乎道:“总砸锁,手也会痛啊。”他低下头,“可是恼了我了?”
容知将人让进厅中,自己拖出个椅子在桌边坐下,没好气道:“我有什么可恼的。”
方缘近顿一顿,在她对角处落座。
“你正入酣梦,却被我唐突惊扰,不恼?”
容知耸耸肩:“不恼。”
方缘近道:“你又在这院中闷过数日,我未闻未问,你不恼?”
容知摆弄起手指:“不恼。”
方缘近再道:“那日我应你第二日会再来,却言而无信,你也不恼?”
容知垂下头半晌,闷声道:“……我都快要气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自己找补,“你不是说过吗,君子重然诺,怎的自己却食言。你莫不是忘了,还是……有什么别的?”
这个“什么别的”,她也想过那么许多。然而方缘近并未如她所愿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借口,反而轻飘飘地点了点头。
“新近公事繁冗,确是给忘了。这不,今日一记起,我便忙赶了过来。”
容知沉沉眸光落于桌上,一声叹息压在心底,忽而发觉自己竟学会了不动声色。
心里翻腾,脸上却撑着,直到撑出一丝笑,便抬头道:“忘了就忘了罢,反正你与我总归也没甚么事。”
方缘近站起身,走到门边立着:“当然有事。前些日子我交代给你那份差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厅门未关,月光破门而入,莹白寒凉。容知也没如何去想,便道:“既然大人费尽心思要我走,我再不走,岂非不识抬举?”
白光浅映,方缘近神情难辨,只好似释然舒出一口气。
他转过身向外:“那好,此事勿要与他人提及。初一那日子时一刻,我会派人来此,将你带出去。”
容知手指顿一顿:“你……不来吗?”
方缘近并未回头,只道:“我脱不开身。阿知,往后一路你自己小心。天下之大,尽可去找你想要的乐趣。”
“你这话怎么说得像诀别似的……”
容知抬起眼皮,发觉方缘近已是出了门去。
劲风将门扇吹的吱吱作响,拂过他外衫薄薄的衣料,穿堂而过扑到她鼻息里。
容知起身也向外走,口中怒道:“方缘近,你给我站住。”
疾步绕到他身前,她敛起神色望着,深深吸一口气。
“你受伤了?”
方缘近怔一怔,随即摇头苦笑:“这都能被你闻出来?”
容知上下打量着他:“有血的气味。我这鼻子向来比他人灵敏些。”忽而又恍然大悟,“我猜你根本就知道,你今日身上熏香比平日重。”
她再上前一步,恶狠狠道:“欲盖弥彰。”
方缘近微漾的神情渐渐平和,他亦上前一步,笑一笑道:“瞒不住也好,瞧我前几日都不敢来,来了也不敢靠你近些,好生憋屈。”
不知为何,容知总觉得心头好像敞亮了。
她故作漫不经心道:“可监正大人伤也伤了,大费周章瞒我作甚?你是怕我担心你?”她冷下脸色,“还是怕我问及你受伤的缘由?”
方缘近听了这末了一句,眉梢微动,仍是默然不语。
虽说已放缓了呼吸,站在他跟前,血腥味混着淡淡药味仍是不住地往鼻息里钻,将她心尖给狠狠地提了起来。
她扯住方缘近的衣袖,惶惶然仰起脸:“你虽时常诓骗我,可眼下我只想听句实话。三月三那日,你要做的,真的就只是祭天?”
方缘近语带苦涩:“我……”而后话音顿住,面色愈发苍白。
见他这般模样,容知心里也有了答案。
她索性松开他,强颜欢笑道:“啊对了,你看那些杏树,好不好看?它们几日前就开了花,我总想让你看来着。你喜欢杏树还是梨树?杏花还是梨花?”
方缘近眸光掠过去,终于轻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