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岁(43)+番外
薄牢面色一黑,扬手一指:“刚好我这宅子缺人打理,你们两人吃饱了,先去把庭院拾掇出来。”
容知蹙起眉:“你胡乱使唤人作甚?我可没将他们两个当作仆从杂役。”
天权怕再这么下去木头会被薄牢一掌拍死,便摆出明事理的模样,站起身道:“小姐不必为难,既然寄人篱下,做些杂事也是应该的。”
说着放下筷子,拉着不情不愿的木头出了前厅,往庭院去了。
两人一走,薄牢凑近面容,眼中颇具兴味:“野苗,他心通你悟到何种地步了?”
容知耸耸肩:“你先说说你是什么境界,高下相较,我才能看出差距。”
薄牢略微沉吟道:“若以手指作观,我可触到其人三日之内全部大小琐事。”
容知心头紧一紧,手中的自来红也不香了。她小心翼翼道:“那……以眉心观眉心呢?”
薄牢高扬眉梢:“若我碰到眉心,再尽心专注的话,其人经年累月之事,心中所思所量,可言无所不通。”
自来红掉在桌上,容知一双眼睁得圆溜溜:“你……说真的?”
薄牢正色道:“本人向来不打诳语。”
原来自己还是差得远了。容知心不在焉地饮口茶,有些丧气道:“我啊,我现在用手还触不到,以眉心去看,也只能看到对方一时所想。”
薄牢深深看住她,半晌过后,竟未如以往那般刻薄出言,反倒宽慰道:“还不到半个月,你能到这地步,已是委实难得了。”
他口气带了赞许,容知却并未如何得意。她想着自己触碰到方缘近时的情形,目光落在桌上,喃喃道:“有点可怕啊,他心通。”
薄牢见她神情不比往常,面呈讶异道:“可怕?这又从何说起?”
容知露出些彷徨之色:“查探所思所想也就罢了,仅仅一触,连他人的情绪都感受的到,当真难以消受。”
薄牢轻轻叹口气:“若我将话说深,你却不一定能明白。以眉心观人,实际上是以识神去观。识神依魄而存在,是众生的心和识。你去观另一个人,实则是与其心识相通,如此总会有片刻魂魄交融,在心绪上感同身受也是必然。”
薄牢的声音很沉静。
想来在遥城初次遇见时,他就是这一副淡漠尘事的模样。
“容知,一杯水里有八千万众生。人肩上背着贪嗔痴,心中装着七情六欲,这本再寻常不过。不论你用他心通看到什么,只淡然处之便是。”
“淡然处之……”
容知默默念着,却说不出别的话来。
少顷后站起身,故作从容道:“你将话说得这般高深,我得慢慢领悟。这会儿乏得很,还是先睡上一觉罢。”
话落也不看薄牢的脸色,逃也似地往后进走了。
进到房里,她抱膝坐在榻上,神难守舍,根本就睡意全无。想着清晨那时的方缘近,不由撇撇嘴,嗔道:“表里不一的傻子。”
直到两人额头相触那一瞬,容知才后知后觉,原来在这个人云淡风轻的外表下,在那样温柔缠绵的吻中,还掩藏着有如心头啼血般的巨大哀恸。
那个时候,铺天盖地的悲伤自他的眉心散开,猛地就将她整个人给包裹住,容知的惊悸无法言说,却只恨他藏得好。
用他心通看到的方缘近,就像一个纤薄脆弱的玻璃人,看着好端端站在那,其实风一吹,就会碎了。
容知躺平在床,拽过寝衣蒙住脑袋,紧紧闭住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了。
在她支离破碎的梦里,方缘近依旧没什么神情,他只淡淡与她说,他们这一回不是生离,而是死别。她莫名就想要尖叫,却怎么都发不出声。想抓住他问个明白,一双手也一丁点力气都没有。
容知没来由地就后悔。
什么龙眼,什么失去的记忆、身份的秘密,眼下皆如浮云一般。若是早知道是这样,不论撒泼打滚也好,苦苦哀求也罢,那时跟他一起走就好了。
容知心中暗下决断,等到这个梦醒了,她就去追他。
耳畔忽而乱糟糟的,意识也渐渐抽离梦境。睁开眼睛,不知是正厅还是庭院的方向,果真就喧哗吵闹,只是离得太远,听不分明。
她仍想着梦里的事,扶着床边坐起身,发觉枕头侧边湿了一大半。正唉声叹气,却惊觉前方传来的声音竟有些耳熟。
天灵盖凛了凛,不自觉就心间忐忑,她跳下床换了件衣衫,再将头发梳理整齐,踮起脚轻步往前厅走。
吵嚷声渐渐清晰起来。
“我不是说了,阿知小姐还在休息呢!”这是木头。
“哼,不过月余未见,倒是学会摆谱了!”
听着这人说话,容知如芒在背,从头到脚犯了怵。刚刚硬着头皮探出半个脑袋,一声贯耳怒喝便凌空劈下:“小畜生,你还知道出来!”
容知吞吞口水,正想出去慷慨就义,却又听到一声厉斥:“小畜生也是你能叫的?”
第038章 未尝不可
是时已是日落西山,弯月上弦,厅中灯火黯淡。
上座坐着个不修边幅的老头,一身褴褛袍衫裹着精瘦的身体,黑白夹杂的胡须乱糟糟扎在脸上,摸黑离远了看,活脱脱就是一个老要饭的。
这老头听进那句呵斥,脸上并无不快,反倒展眉一笑,冲着薄牢道:“后生,管得倒宽,老子不仅要叫她小畜生,可还要将她耳朵给拧下来呢!”
容知一听这话,耳朵根阵阵发痛。眼前一飘,就见薄牢一袭青衫已是挡在自己身前。
老头看着更高兴了,流里流气道:“哟,我当一个月不见,小畜生的气焰已是这般嚣张,原来是有男人袒护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