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岁(53)+番外
不愧顶着花魁的名头,其人一袭红衣婀娜,路过桌边,带过的香风淡雅,全不落俗。一颦一笑,一步一顿都自有韵味。
屋外人走尽,美人转身而归。
醉月将桌上香茶填满,秋波眼流转,极为温婉道:“黎公子,可还要奴家为您奏些别的曲儿来听?”
方缘近正望着容知苦笑,微微抬手推拒道:“姑娘不必劳烦,出去歇着罢。”
没料醉月不依,斜斜坐于方缘近另一侧,娇嗔道:“黎公子每回来这儿,都不愿赏脸多呆哪怕片刻,可是嫌奴家侍奉的不周到?”
方缘近尚未答话,容知却挂上假笑。
“堂兄,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佳人相邀,实乃幸事,你不妨就遂了这位姑娘的意,再多喝上一杯茶,听上一段曲儿罢。”
她站起身,显得非常识时务、非常干脆利落道:“弟就不多叨扰了。”
说完起身便走。
行至门前,身后传来闷闷一声,带着无措。
“阿知,你别走……”
容知再动不了,定身穴道被点住一般。
心中的滋味数也数不尽、说也说不清,任谁也不能明白。
她本知道得明白,方缘近在京中为自己吃尽苦头,乃至落得性命堪忧,可事到如今,又因着区区莺莺楼,因着醉月姑娘,因着句“黎公子可曾婚配”,无端就生气着恼他。
分别这些时日,其实憋了一肚子的话想与他说,眼下真见到面了,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又该如何说。
容知抬手去推门,听见脚步渐近。
方缘近行至身后,按住她推门的手,烛光灯火下,她整个人被罩在影中,最熟悉的气息吹在耳畔。
“堂弟怎就这般绝情,多日未见,却说走便走,将我孤零零一人留下。”
容知想转身,距离太近,有些犹豫,又听得低低一笑。
“不是说想我了吗?”
容知咬牙抽回手,后背抵着门,转身向着他。
杏色长衫薄薄蹭过他的月牙白衫,衣料窸窣相摩,一抬头间,呼吸交错。心跳得咕咚咕咚响,压也压不住。
她只斜睨他白衣一角,欲盖弥彰道:“刚刚人多眼杂,我乱讲的,我才没想你。”
方缘近垂下眼,双瞳映着门外微光,于她耳边道:“好、好。你没有。是我想你了。”
容知抽一口气。
满室檀香如散了尽,楼宇中喧哗也淡在耳边。
说到底,莺莺楼也好,醉月也好,此时此地,这些委屈、嫉妒还有恼怒,兜兜转转到最后,想要的,想听的,无非也就是他说这样一句话。
容知有种被拿捏住的感觉,她无奈叹口气:“我们走吧,如果堂兄乐意的话。”
方缘近没说话,扬手将门推开。
两人行至回廊尽头,正欲下楼,身后响起娇声一唤。
“黎公子!”
容知一个眼刀瞪向身边人,然而回头一望,才知错怪了他。
蔼雪梨花带雨追上来,泪汪汪的眼只盯着她,拿帕子擦擦脸。
“黎公子,您这就走了吗?你给了那些银钱,却连一杯茶都没喝我的,叫奴家如何过意的去?”
见佳人相邀的成了自己,容知觉得面上颇为光彩,端得风流道:“今日与我家堂兄有急事,好姑娘,下回、下回本公子再来饮你的茶。”
正得意忘形时,方缘近两指敲到她额头上:“下回可不准你来这地方。”
蔼雪还没有熟客,又见容知出手大方,哪肯轻易放她走,便又是涕泪沾巾,拽着她不撒手:“黎公子,您是不是嫌弃奴家粗鄙……”
容知低声一叹,向她勾勾手指:“你过来些。”
蔼雪不明所以,却乖觉向前错两步。容知扬手将她后脑轻轻一扶,两人前额相抵。
此般举止可谓亲近,蔼雪眼睫轻颤,脖颈漫上一片粉红。
第046章 万事随心
几弹指后,容知将她放开,再叹口气道:“我不是什么贵客,全身上下,也就这么些盘缠了。”
她自怀中翻出几张银票,在蔼雪诧异的目光中,塞进她的怀里。
“萍水相逢,就是缘分。你不适合做这行当,拿上这些赎身出去罢。”
将话说完,容知觉得自己又做了件傻事。
这楼子中的姑娘,任着哪一位,也总有些苦衷在身上,帮是帮不过来的。
然而蔼雪那时浓浓的惊惧总在她脑门儿上飘着,总狠不下心放手不管。
这他心通,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蔼雪像是给惊得狠了,一时半晌没说出话。尔后扯住容知袖口,也不作态了,只问道:“黎公子将身上银钱都给了我,那您……”
容知灿烂一笑,拉起方缘近:“我这不寻到堂兄了,有这人在,总不会叫我饿着肚子罢,堂兄啊,你说呢?”
方缘近不知在想什么,听她问话,才苦笑道:“是,不会让你饿着。”
容知拍拍怔然的蔼雪,继续往楼下走,不由长吁短叹道:“哎,为官几年,攒下薄薄俸禄,就这么日行一善给用掉了。”
她望向方缘近,扬眉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傻?我师姐总说,人各有命,但循因果。世间事总是这道理。”
方缘近只打趣道:“眼下有堂兄在这,你无所顾忌便罢了,往后做事情,却要计着后果些。”
容知神情霎时黯淡下来。
三个月过得多快啊。
眼下他确实好端端在这里,那明日还在不在?
若明日在的话,再一个明日呢?再往后呢?
见她不言不语,方缘近宽慰道:“循因果也好、听天命也罢,皆并非难事。难就难在万事随心,阿知你想做什么,随你喜欢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