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岁(80)+番外
“你说什么?”
她迫切地去问,脑海中昏沉更重,全身筋骨都酸软无力。意识渐渐抽离,容知的眼皮动动,感觉到一丝微光。
有人来了,很多人。本能在尖锐地叫嚣着危险。心跳的越来越快,她极力想要醒过来,在梦境与现实的纠缠中,终于听清楚了他的那句话。
“阿知,等我。”
容知猛然张开眼睛。
床脚的烛火昏昏摇着,她坐起身,听到屋外浩浩荡荡的脚步渐渐逼近房间。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想,自己到底希不希望那个人出现在这里呢?
她自是不想让他以身犯险的,可不知怎的,又好想亲眼见见那张漂亮的面容。
“我等着。可你在哪里呢?”
方缘近也想弄清楚自己在哪。
眼下像是天刚刚黑透,周身衣袂被地皮风一下下卷着。鸟鸣四起,天幕沉重。他回身遥望,前方山脊边缘的轮廓很熟悉,是龙神山。想必自己还在龙神庙附近。
他向前走出几步,隐隐听见有压抑隐忍的哀吟传到耳边。
循声走过去,看到眼前场景,方缘近的脚步堪堪顿住,心口狠狠一悸。
地上跪坐的男子仰起头,看到他,眸光震了震,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道:“少、少主……他们……”
方缘近深深吸一口气,阖上眼帘。
如此酷烈无情的手段,还真是家主的作派。十岁那年,他被指定要继承方家衣钵,做下一任家主。那时祖父就赐下这七位手下,自那日起,他们陪伴辅佐他长大。
转瞬十年,现下自己叛出家门,那方家要清理门户,也是无可厚非。
他以为自己已没有心了,然而到了眼下这光景,左边胸口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刺痛。
天权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
“少主,开阳传了消息过来,阿知小姐在东郊城门附近的一处大宅中。”
方缘近睁开眼,眸中波澜尽去,只剩漠然。他转过身,听到天权在身后手忙脚乱追上前来。
“少主,您就这么过去太危险了,不光是家主,镇北节度使也在找您!”
“不必多言,天权,你……替我好生安葬他们。”
去往东郊的路很长,方缘近的心里空空的,一丝闲杂念头都没有,只是想着,命运。
一个人能给他最好的时候,也能给他最痛苦的那一幕。
过多周旋,便见破绽;太过贪恋,便生艰险。
行进郊野,进到林中,骤风渐起,袍衫高扬,眼见前方火光点点。
他到那光处去寻,林影中果真掩着一处宅院,院前人头攒动,屋宇内烛火不祥地闪烁。
方缘近自马背上跃下,即刻就被人以刀剑指住。他视若无睹,只轻声道:“阿知呢?”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而后疾言厉色:“先将这贼子拿了!”
方缘近只怔怔望着院中的海棠树。
树上的残花被风吹尽,空留着扑簌作响的墨黑枝叶,随风轻轻摆着。他想起星峯山下他亲手栽种的那两棵树苗。那是她的墓碑。
院前的侍卫一个接一个躺倒在地。
穿过好似无尽的回廊,他循声向前走,到了最嘈杂的那一间屋前。一颗心提得胸口隐隐作痛,恨不能一把给掏出来。
方缘近抬手,猛地推开门。
屋中杂乱,烛光狂闪,一把把刀剑的白刃晃着眼,脚下尸横遍地。
她双臂给两人反剪着,脑袋被紧紧按在桌案上。见他进来,停了挣扎,在桌上堪堪侧过眸光,水汪汪的眼眨一眨,唇边绽出个笑。
“你来啦。”
一颗泪珠顺着血迹斑驳的脸庞滚下,掉在脏兮兮的桌案上,好像也落在他那根紧紧绷着的心弦上,激起无尽的暗潮涌动。
他也随她轻轻笑笑。
“嗯,来了。”
第068章 万花蚀骨
光看装束,这屋中众人,应当都是镇北节度使手下的卫兵。方缘近连自己的动作都没弄清楚,就闪身到了容知跟前。
刀剑携着寒光,劈头盖脸而来,他就由着自己去挡。看她衣衫和面上的血迹,还有那一道浅浅的泪痕,一点都不想再手下留情。
痛叫声、倒地声、骨头的碎裂声、白刃间相搏声,声声入耳,他却置若罔闻,心头只觉肆意而畅快。
不知过去多久,终是迎来久违的寂静。方缘近甩掉手上的鲜血,悠悠踱回容知身边。
她只探究般望着他,望了许久,像是找了句话道:“你这功夫……真厉害啊……”
他一时失笑,伸出手,想将她凌乱的发丝理好,却见容知不自在地一躲。
面前的人有些不寻常。
方缘近索性再进一步。两人衣料相蹭,彼此呼吸错落。容知果真就一滞,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再向后让了些,身体抵在桌案边缘上。
方缘近讶异地扬起眉梢。
“阿知?”
容知看上去有点紧张,她慌乱抬眼,结巴道:“怎、怎么了?”
“你伤到哪了吗?给我看看。”
她更慌,黑眼珠东摇西晃,就是不敢正眼瞧他,手指将袖角攥得紧紧的,身形一偏,从他与桌案之间溜出身。
“没、没有,我我我哪都没伤到。”
这句敷衍过后,她头也不回向外走,方缘近就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到回廊间空旷处,容知才停住步子,回头望他,眸光闪烁。
方缘近无奈摇摇头,只自顾自在廊间长凳上坐了。见他坐定不动,她才又走出几步,坐在他数丈开外。
之前那阵风刮得更急,海棠的枝叶剧烈摇摆,飒飒作响,看天又是欲雨之意。见容知的举动陌生又疏离,方缘近颇具疑虑,看向她道:“阿知,你可是因着什么,恼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