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岁(85)+番外
众人忙簇拥着跟上,一进到雨帘中,身形即刻就被遮去不见,杂乱的脚步也被风声掩盖,消失得彻彻底底,如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终于结束了,容知很自然地垂下面容,却只能用手指描摹着怀中人的眉眼。他的气息渐渐微弱,直到再难感知。她仍是平静而坦然。
毕竟薄牢的那一张字条上,将后面的事都写好了。
“置之死地,方能后生。一切终将逝去。”
容知想,足够了。
哪怕是等不来夏至也好,之后再无朝朝暮暮也好。细细算起来,她与方缘近,也算足足纠葛了两辈子。到最后,还能如这般生死相随,总也不亏,却还有赚。
秘术上写着,静地。现在听来,除却风雨声,再无其他嘈杂喧哗,算有。
静光。最深沉的夜莫过于眼前,也算有。
静心。可能有罢,容知不知道。
将怀中的人轻轻放下,她盘膝坐好,双手掐出日月星辰之诀,之后以指尖对掌心,虚握出阴阳之形。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引自《道德经》第七章
愿弃吾之心血,舍吾之命性,以换片刻林下之风味,须臾泉下之光景。享不尽之情,留不尽之兴。”
容知轻轻叹口气。“就请回到最初罢,回到这一切的伊始。”
说到底,不论回到哪一天,往前算也好,向后算也罢,她都与他一样,也就只能活满打满算的三个月而已。
摸索握住方缘近身上的刀柄,她尽量轻地将它拔出,再用力刺进自己的心口。没有想象中的阻滞,反倒非常应手。
也没有很痛,甚至不如眼窝的剧痛狠烈,但是通身上下,猛地漫上透骨酸心的冷,让她由内而外打个寒颤,牙齿连带着唇角都颤栗不止。
容知转过面容,低声问道:“这样做的时候,那时你心里在想着什么?”
是欣喜还是难过,祈盼还是惊惑?
寒意窜进五脏六腑,愈发剧烈,从头到脚将她包裹。
容知感觉心尖那处空落落的,血流的越多,人越像具空壳。
手指如被冻僵了般打不过弯,也再难盘腿坐着,她蜷缩起身子,斜斜躺倒在地。
躯体渐渐轻盈,五感慢慢消弭,意识朦胧而模糊。整个人像是摸索在悬崖的边际,只消稍一松懈,就要跌进万丈深渊里。
隐隐约约间,好像有人发疯一般冲到身边,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尖叫,原来是木头和蔼雪。
最后的最后,仿若幻觉一般,那个非常冷漠,却又让容知无比信任的声音响起来。
“让开,我不会让她死!”
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容知也不知道。
等再醒过神来时,除了心口阵阵发寒之外,倒再没了那种蚀骨的冷意。
她正惊讶自己能重见光明,就被人一巴掌敲上了天灵盖。
“小畜生,发什么愣呢!说了今日与为师上山去见个贵人,你还不把脸上的眼屎洗净了去?”
容知呆呆地用手抹了抹脸,还是一动不动。身前是那张破旧的楠木桌,两侧壁间悬着熟悉的奇门图。向里望,是散着衣衫和话本子的卧房,向外望,是栽种着红杏的敞亮院落。
是钦天监。容知仿若大梦初醒。
真的回来了。
一只娇软的手抚上自己的额头,十雨忧虑道:“师父,瞧阿知脸色这般差劲,还有些发热,不会是昨儿个受了凉,害上病了罢。”
容韵一摆手:“咱家小畜生自小就壮得和牛犊子似的,能害什么病?”
说罢,又叱责道,“为师还能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你不愿去见三公子,还不是不想他管束着你,好等我老头子走了,再出去撒野!”
听到这里,容知急急惶惶扯住容韵,磕磕绊绊道:“师、师父,我确实不想见那个人,徒儿向您保证,我会一直乖乖呆在京城,哪都不去。或者、或者您去找个其他的别人来看着我,那也成!”
容韵嫌弃地拂掉她的手,为老不尊地涎笑道:“你还不知道罢,那方家公子的颜色颇俊俏,十分合你口味。等见到他的面,你就能明白老夫的用心之良苦。”
容知看着他笑得见眉不见眼的老脸,只想拿脑袋去撞墙。要从源头说起,眼前这个老家伙,可说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扯着嗓子吼道:“我死都不去!”
容韵亮开架势:“信不信老子活埋了你?”
十雨体贴地拿了汤药来,待容知喝下,又帮她梳理好睡得凌乱的头发,换了身体面的衣裳。
一早上的挣扎狡辩、寻死觅活均是无果,晌午刚过,容知就被生拉硬拽着上了山。那一面宽广古朴的宅门近在咫尺时,怅然涌上心头,她不禁感慨万千。
浑浑噩噩间,她忽地就想了清楚,自己之所以站在这,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心里想来。
甚至于,还有些迫不及待。
第072章 脑子有病
一月初四,诸事大吉
立在门楣下,容知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一个恍神间,便被容韵一把推进了门去。
她猛地一踉跄,莫名就有些心虚。
就与他见上一面,也没甚么大不了的罢……只要自己把持住,本本分分看看他,那样就好。
思前想后,已进了梨园,容韵安顿她等候在此处。容知愈发心神难安,也顾不得去赏花弄草,只在树下焦躁踱着步,内里五味杂陈。
她想,夙缘已尽了。时至今日,已是物是人非,方缘近什么都不记得,自己也无须再因既往而纠结。那些错事,已通通被拨乱反正,回忆再痛苦,也都被连根拔除,连点痕迹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