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乘月在妹妹耳边幽幽道:“养不起别硬撑。”
“……”
“我忽然有种罪恶感,”沈乘月打量着这些戏子,压低声音道,“十几岁的小孩子跪在咱们面前,下跪时都不敢抬眼看人,搞得咱们像什么大坏蛋似的。”
“起来吧,”沈瑕把姐姐凑近的脸推开,“我不需要戏班子,你带走吧。”
沈乘月便踱步过去,随手揽住一个小姑娘的肩,不料那姑娘被她吓得浑身一颤,她连忙歉意地收回了手。
“若是离了这里,你们可有去处?”
几人都摇了摇头,于是沈乘月又问:“学兽医吗?”
“禽兽啊你,”沈瑕侧目,“看到谁都想拉去学兽医!”
“好好好,我不提这个,”沈乘月正色问道,“喜欢读书吗?想读书的,我送你们去私塾里读书。若是还想继续唱戏,我名下也有戏班子,正规的。”
“读书?”他们面面相觑,“我们也能读书?”
“十几岁嘛,正是吃读书之苦的大好年纪。”
“是单纯去读书?”其中一名年纪稍大些的孩子问,“还是读了书以便更好地侍奉大人们?”
“读了书以后,自己寻个谋生的本事,然后爱干嘛干嘛去吧。”
孩子们不太敢相信地看着她:“大人是要打发了我们?”
“也不能说打发吧,只是郡主大人她养不起戏班子。”
“那为何不卖了我们?”
“哦,对,”沈乘月似乎才想起还有这种选项,很是让大家提心吊胆了一阵,然后她说,“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那……我们的身契?”
沈乘月冲沈瑕伸手:“身契。”
沈瑕白了她一眼:“我去找。”
沈瑕回转时,沈乘月已经和小孩子们打成了一片,蹲在地上画格子玩五子棋。刚刚还戒备的小孩们此时竟已经放下了心防。
沈乘月接过沈瑕递来的一叠身契:“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我又不熟悉这里,原来的管事也跟着主家进大牢了,一时找不到负责的人,”沈瑕看着地上的格子,好好的青石板被她画得乱七八糟,“何况我又不是去了一整天,你怎么这么快就和人交好了?”
“我哄孩子最有一套了,你十七岁的时候我把你哄得多好。”
“我那时可不是孩子了。”
“你是我妹妹嘛,永远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去你的,我们那叫一起长大!”
“随你。”
沈瑕试图赶人:“院子也看过了,你该走了吧?”
“我来恭贺乔迁之喜,你总该留我用顿饭,”沈乘月不满,“哪有你这么待客的?”
“你又没带礼物,还挑剔上我的待客之道了?”沈瑕歪头看她,“你今日怎么这么闲?”
“尚书以为我在家中苦读,让我不必每日去衙门点卯,”沈乘月咧嘴一乐,“我这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苦读什么?”
“嗯,我要去考县试。”
“原来如此。”
“你呢?去不去?”
“不了,”沈瑕摇头,“没兴趣。”
“随便你,反正只要捐纳就可以跳过县试,直接参与乡试,你后悔总来得及。”
沈瑕闻言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沈乘月不解。
“后悔总来得及,我笑的是这一句。”这句话听起来让人觉得特别轻松,毕竟人生中可没有几次“后悔也来得及”。沈瑕用脚尖点了点地面上的棋盘,示意姐姐下一步棋落在此处。
“我的智慧还没低下到连玩个五子棋都需要你帮我作弊的地步。”话虽如此,沈乘月还是把棋子落在妹妹指示的位置。
“我只是想看你赢。”
“玩游戏又不只是为了赢。”
做游戏当然是为了赢,不然是为了什么?当年沈乘月反问孙嬷嬷的这一句言犹在耳,她却已经变了。
“好吧。”沈瑕居然没反驳,更没趁机侮辱她的智慧,看来今日心情是真的不错。
“快去备饭。”沈乘月指使新任郡主。
“急什么?咱们出门前不
是才用过早饭?你无底洞啊?”
沈乘月蹲在孩子堆里,沈瑕站在她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秋风拂过湖面,卷起两人的衣摆,又吹起落叶。诗词歌赋中一向用春日寓意希望,但秋天其实也可以代表新生。
荷花败了,明年总会再开。
“三日后你得陪我去观刑。”沈瑕说。
“一定。”
第155章 观刑
“我竟不知郡主还有这等优待,”沈乘月趴在栏杆边,看向下方跪成一排的犯人,“连法场观刑都有绝佳的好位置。”
这场行刑无论从犯人身份上还是从人数上来说,都是百年难见的规模,此时法场上人山人海,似乎满京城的百姓都来看这场热闹了,连树上都蹲了人。她们若混在人群里,定要被挤得脚不沾地了。
刽子手正在点香祭拜天地,做着行刑前的准备。要斩首的犯人很多,甚至排成了长队。除了作恶的官员,还有他们的管事、幕僚,参与其中的人无一可幸免。大部分犯人都低着头,任散乱的发丝遮住面孔,也许是死到临头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值得羞愧。
“嗯,郡主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就是这点还不错,”沈瑕点了点头,“走到哪儿都会有些优待。”
“说到实权,你为什么不想做官?”
“权力我当然想要,”沈瑕坦诚,“但如果我每次滥用权力时你都要拦我的话,那这实权在不在手还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