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日还-时间循环(29)

她本想说“沈瑕也不会抢走萧遇”,但她曾为这件事纠缠过、自苦过,此时若再拿出来说,连自己都觉得腻烦,便干脆住了口。

她知道自己不该以这样的语气对待长辈,但这是在循环里,明日清晨一切如新,她也想发泄一回。

沈照夜并未发怒,只是叹了口气:“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很糟糕的父亲,官途不行,后宅也一团糟。”

他若发怒,沈乘月就能顺势和他大吵一架,他语气温和,反而让她有些别扭:“我没这样说过。”

“但把聿棠接回沈府,我从未后悔过。”他说。

沈乘月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聿棠是楚姨娘的名字。

楚聿棠,一个寓意很好的名字,她的家人给她取名的时候,大概期盼着她会拥有很顺遂的一生。

沈乘月握了握拳:“不只是把她带回来吧?你还曾为她到处奔走,试图洗清她那奸臣爹的罪名!父亲,我不明白,您怎么会色令智昏到这种地步?!”

无数个循环中,她第一次说出这句话。

她眼里微微含了泪光,她对他的感情太复杂 ,因为在得知这些真相前,她曾经很崇敬自己的父亲。

“原来你知道。”

沈乘月承认得坦坦荡荡:“几年前,祖母骂您的时候,我偷听到的。”

“……”

“祖母说这件事彻底毁了您的仕途,你不到三十岁就是从四品,那时候人人都要夸你一句年轻有为,但到四十岁了还是从四品,已经没人……”这话太伤人,沈乘月迟疑着没有再说下去。

“没人再把我放在眼里了。”沈照夜却自嘲地笑了笑,接上了这句话。

沈老夫人所说,半是事实,半是气话。从四品官在京里不大不小,只不过沈照夜十几年间一无寸进,手里毫无实权,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看在沈氏一族的面子上,对他仍是客客气气罢了。

“……”

“乘月,很多事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沈父又道,“聿棠她其实很不容易,她的父亲……”

“别对我说这些!”沈乘月警惕地打断了他,“不管她有多不容易,我都不会同情她的。同情她,就是背叛我母亲!”

沈父沉默片刻:“是我对不住你母亲。”

“你知道就好。”

沈照夜被抢白,闻言竟然笑了笑:“你长大了。”

沈乘月不敢置信:“……你就只说这个?”

沈父耸了耸肩,这种动作他做来竟也显得儒雅:“我有我的立场,你有你的立场,我们不必互相说服。”

“……”

沈父在院中石凳上坐下,也抬手示意她入座:“现在,我们来聊聊你去逛青楼的问题。”

“……我以为我们不必互相说服?”

“那是刚刚的问题,现下这个问题,我要用父亲的权威来压你。”

沈乘月气得捂住脸,不想看他:“把小桃带回来,我并不觉得有错。”

“但你本可以做得更稳妥。”

“什么?”

“那地方太危险,你不该偷溜出去,以身犯险。我知道你找了杜家成玉陪你,还好他是正人君子,但如果他不是呢?多少双眼睛看见你自愿和他一同走进青楼?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只有一张嘴,说得清吗?”

沈乘月油盐不进地一摊手:“有道理,那下次我不带上杜成玉也就是了。”

“……”

第16章 寒书

沈乘月站在佛堂门口,抬眼望向两侧参天的古树。

佛堂地处深山,周遭一片宁静,人迹罕至,正是她母亲的幽居之所。

沈乘月深吸了一口气,扣响了门环。

很快有披缁削发的比丘尼开了门,认出她来,便请她进去,随后就安静走开去做自己的事了。

沈乘月也不需要有人引路,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母亲所在的房间。

此间门窗半敞,采光很好,窗子里透过来的光映得满室明亮,却实在不能用窗明几净来形容。因为架子上、书桌上堆满了书籍,凌乱无章,地面上也几乎无处落脚,铺满写了字的宣纸。

一名素衣女子正握着书卷半倚在榻上,一只手握着笔,偶尔在书上用小字批注些什么。

沈乘月敲了敲门,她便抬头看过来,脸上未施脂粉,看起来干干净净,她并未削发,长发用一根木簪挽住,身上带着很平和的书卷气。与外人口口相传的那位因夫君宠妾灭妻而被迫离府从此以泪洗面、心如槁灰的深宅怨妇实在相去甚远。

见到女儿,她微笑着喊了声:“陶陶。”

这是沈乘月的小字,取意“且陶陶,乐尽天真”,但除了母亲,几乎没有人这样称呼她了。

“母亲,”沈乘月放下手里的食盒,“给您带了吉安斋的薄酥饼,甜口和咸口的都有。”

“多谢。”

两人并不亲近,互相问了好后,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沈乘月垫着脚从满地宣纸中挤了进来,先到屋中佛龛旁上了一柱清香,合掌拜了一拜。

“你开始信佛了?”

沈乘月反问:“佛教可有有仇必报的教义?”

“没有。”

“那我且信个十之一二吧。”她坠入了循环,倒也无法全然不信。

“哪有这种信法?”

沈乘月笑了笑:“母亲,近来可好?”

“还不错,你呢?”

“也还不错。”不那么想寻死的日子,都算得上还不错。

“坐。”

沈乘月为难地四处打量了一下:“您这房间里,居然是有椅子的吗?”

“齐民要术下面。”

“齐民要术,齐民要术……”房里的书籍堪称五花八门、无所不包,沈乘月找了一圈,才从一本介绍鸟类的《禽经》边发现了这本《齐民要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