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90)
说到底,都是些哄人的障眼法,只是宁小郎君不知就里,悉数当了真。
自然,这话是不能出口的。
“不若这样。”裴昭悠悠然道,“便当你是净居寺的小居士,带发修行。”
宁离搅着碗中的米汤,映出青丝万缕,乌黑可人,听了这话,顿时咕哝:“那我可真是一点都不心诚。”
裴昭将他望着,打趣道:“你若是想要逼真一些,唤个人来替你剪了也不是不行。”
宁离:“……”
宁离顿时摇头如同拨浪鼓:“那还是不要了,我觉得我头发还是生得挺好的。”
裴昭被他这反应逗得直想要笑,将他光洁的脸庞望着,微微想像了一下剃光头发的样子。总归宁离生的好,虽未长开,也是张浓墨重描的美人面。若真入了佛门,大概也还是个唇红齿白的小沙弥。
他被自己这想像弄笑了几分,回神过来,见宁离正一脸狐疑的将他望着,按捺住了些,正色道:“归喜禅师宽仁大度,并不会在意这些……他不会为难你的。”
这话,宁离信倒是信。
可裴昭方才的神情,怎么瞧怎么古怪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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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好,日光洒在庭中院上,青砖瓦片 都被映上了几分金红。
用过膳后,裴昭与他说,净居寺外有监门卫守着,平常并无外人入内,他想要走走看看也是使得的。宁离出了禅房,果然见得一片悄寂,四下里,并没见得个人。
昨夜里并不觉,今日才看见,那寺院中种着许多常青的柏树,葱葱郁郁,绿阴连片,更显幽静。越过那成片的柏树后,仰头便见得一座浮屠高塔,高有九层,镶着些青蓝黄绿的琉璃砖,通体碧透,流光溢彩,辉煌绚烂。
宁离便是沙州佛寺见过不少,乍见这琉璃高塔,一时也有些稀奇。
净居寺清幽的很,除却地处于宫墙之内,瞧着与那日去过一次的翠灵寺也没什么区别。可是这座高|耸入云的琉璃宝塔,却极是夺人眼目。
宁离站在庭中,仰首望着琉璃塔上精雕细刻的莲花与宝相纹样,不觉间竟有一些出神。
分明此前从未来过此处,彷佛间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可若是真要论,却不知道是从何说起了。
一时半会儿也难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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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知是站了多久,待得宁离终于回神的时候,视线余光中,忽然见得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那老僧亦不知是何时来到这一处,此刻手中持着紫檀佛珠,面上略有苦相,神情倒是慈和。
见得宁离看来,那老僧微微颔首,长眉翕动,佛珠轻拈,却是长长的唱了一声喏:“……阿弥陀佛。”
佛号沙哑,缓缓坠地,彷佛间,听着竟有几分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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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离此前并不曾见过这老僧,可老僧突然出现在此,还不将旁人给惊动,不是有高深的修为,就是对此地极为熟悉。他心中生出些猜测,也行了个礼:“归喜禅师?”
那老僧不曾反驳,正是这寺中的住持和尚,归喜。
归喜禅师道:“贫僧来时,见小施主看了这琉璃塔许久,不知小施主心中,此塔如何?”
宁离斟酌些言辞:“遮天蔽日,恢弘气派。”
他所说不假,这塔确然极有气势。
不料一问刚毕,又有题来。
归喜禅师又问道:“不知若与沙州相比,又是如何?”
宁离微愣,在这话语里隐约些猜测:“禅师怎知我是沙州人士……”
归喜禅师老目湛而不浊,落于宁离面上,声音虽淡,却微微嘶哑:“因为若无看错,你当是沙州宁氏的小郎君。”
话音落下,竟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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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宫人来召时,并未言明要他将何人带出宫去。可乍见之中,他已经辨认了出来。
那小郎君眉如墨画,粉面朱唇,一张面上净是些疑惑,似是不解他究竟如何做此判断。
可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归喜禅师默然,紧拈着手中佛珠,徐徐走到宁离身侧,一并望着这高耸入云的琉璃浮屠。他并未有解答之意,只缓缓道:“这座塔始建于元熙年间,直到仁寿十三年,方才彻底建成。每逢夜临,塔上便会点亮七十二盏油灯,长夜不熄。若依上皇之意,无论在建邺城中何处,都能看到这座不灭的高塔。”
宁离眉头微蹙:“可昨夜里并不曾见得亮过。”
归喜禅师合十:“陛下登基后,曾言燃灯耗资甚巨,奢靡无度。于是琉璃塔上的油灯,便从此停息,距离如今……也有三年之久了。”
自那番被裴昭点明皇帝已换了一位后,宁离也恶补过些知识,晓得当今这位陛下,即位也不过三年。掰着指头算算,那岂不是刚刚登上大统,就把这琉璃塔的灯给停了?
难怪他已经来了这么些天,也没听说过,建邺城里有这么道新鲜景致。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其实心中好生不解,为什么归喜禅师偏偏要与他说这一番琉璃塔的过往。他不过是随意看了些时候罢了,并不曾问,也并未表现出兴趣呀。反倒是这禅师,自顾自的说了这么些。
身侧,归喜禅师道:“小施主以为此如何?”
怎么一定就要问他的看法了?宁离心中微微嘀咕,不过他也不觉得停了是什么坏事儿。
双手一拍,掌声清脆:“挺好。”
归喜禅师一顿:“……小施主原是这么以为?”
宁离心道,那不然呢,难不成归喜禅师唠叨着这一通,是想要发一发牢骚,期盼回到从前琉璃塔长明的景象?!
他能理解归喜禅师的心情,毕竟是寺中的住持嘛,但那与他有什么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