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太太也意识到刚刚那句打趣有些失妥,笑着回道:“我逗他们两个呢。”
四人陆续上了桌,平日里只有祖孙俩一起坐的冷清饭桌也算热闹了些,穆老太太和陈奶奶始终聊着,从村头聊到村尾,又从镇头聊到镇尾,陈青洲偶尔还能接得上两句话,穆夏则是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闷头吃着饭。
家里一天没开空调,虽然开着窗,穆夏还是觉得热,忽然起身进了厨房,陈青洲是背对着厨房的,想回头看她,理智告诉他这样做不礼貌,到底梗住了脑袋,僵着身板夹了口菜。
穆夏先是打开了冷藏层,拿出一瓶零度可乐,已经冰得凉凉的了,她还嫌不够,从冷冻层拿冰格,里面装着冰好的冰块。
她用手拧了两下冰格,让冰脱模,直接就往杯子里倒,冰块都落到地上了,穆老太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扯着脖子对着厨房喊:“臭丫头,笨手笨脚的,成天往杯里加冰块,你就不能喝点热乎的!”
穆夏充耳不闻,给自己弄了杯冰可乐,畅饮一口回到饭桌放下。
陈奶奶虽然没有孙女,也是当过姑娘的,两个老人在这方面倒是想法契合,陈奶奶不好说穆夏,只能附和穆老太太:“小姑娘确实不能喝冰的,要遭罪的。”
穆老太太接道:“可不是,她就是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将来生孩子的时候就遭罪了,说八百遍都不听。之前村里不就是有个姑娘,总爱吃冰棍,后来生完孩子直接瘫在床上不能动了,现在还成天躺着呢。”
陈奶奶说:“我记得,那是老林家的姑娘?”
穆老太太还夸她:“你看你这记性,又好起来了,好起来了。”
陈奶奶说:“我这痴呆就是一阵一阵的……”
两人继续说那个吃冰棍的女孩,穆夏没忍住反驳了句:“她怎么就是因为吃冰的瘫床上了呢?肯定是别的病因,要真是因为这个,那您老还说着了,我这辈子就不生孩子了呗。”
陈奶奶直笑,觉得穆夏说的是孩子话,天真又可爱。
穆老太太伸手给了她一下,怪她乱说话,穆夏生怕气不到穆老太太似的,歪着脑袋分外造作地又喝了一口冰可乐,还用一根干净筷子在杯里搅弄。
陈青洲默默看着,抽了张纸擦嘴,掩饰痴痴的笑。
穆老太太看斜对面的陈青洲分外乖顺,怎么看怎么好,除了那脑袋灰毛儿,像个爱打架的小混混。她转头又申饬穆夏:“你就自己喝,不知道给青洲倒一杯,都被你爸给惯坏了,去给青洲弄一个。”
“您不是说吃冰的生孩子遭罪吗?还让我给他弄,他到时候瘫床上了怎么办?”
她这句话把两个老的都逗笑了,笑得停不下来,陈奶奶拍着桌子说:“哎哟,老姐姐,你这孙女真是个活宝。”
穆老太太也笑:“你看看你都乱说什么呢?他又不生孩子。”
穆夏盯着陈青洲,像是逼他说出他生孩子的话似的,好站在她这一边,她就会大发慈悲地赏他一杯冰可乐。
陈青洲在穆夏无声的施压下开口,却是在装乖:“也有影响的,有影响的。”
穆夏忽然想起狐朋狗友之间的戏言,对着陈青洲咬口型,说了两个字,陈青洲立马绷紧了脸,也回了她个口型,是一个字:滚。
穆夏说的两个字是:杀精。
穆老太太又催穆夏去给陈青洲倒汽水,穆夏不情愿地起身,脑子里灵光一闪,浮现了个坏主意,小跑着钻进了厨房,很乐意被使唤的样子。
当她像个礼貌温柔的服务员把冰可乐放在陈青洲手边时,陈青洲就知道这杯可乐有问题。
穆老太太不知,还笑着劝他:“喝吧,小孩儿不是都爱喝,”又转头和陈奶奶说,“偶尔喝一次没事,我家这个天天喝,太不像话。”
陈青洲盛情难却地拿起了杯子,穆夏就双手撑着脸看着他,神情分外期待,陈青洲猜测里面不是放了醋就是放了盐,十分克制地抿了一口,面色如常地把杯子放下了。
穆老太太和陈奶奶边吃边聊,又说起来了,穆夏却拧着眉毛,半天没下筷,不解地看着陈青洲,仿佛在无声问他:你就没喝出来味道不对?
陈青洲则眼神无奈的回看他,仿佛在说:有什么问题吗?
穆夏忍了许久,忍到饭都吃完了,陈奶奶非要帮着穆老太太收拾饭桌,穆老太太一通推辞,两人就在那争了起来,同时扯着脏碗筷不放,穆夏是最受不了这种场面的,悠哉地坐在那儿看戏。
还是陈青洲出面解围,话说得滴水不漏:“穆奶奶,您也别跟我奶奶争了,她在家就是不肯放手的。这么着,您带我奶奶去广场溜达溜达,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犯糊涂,还得劳烦您多照顾,桌子就让我们两个小的收拾,等会儿我去广场接她。”
“哎哟,老妹妹,你看你这个孙子,多懂事儿,我孙女从来不肯做这些。”
穆夏正用牙叼着杯沿,闻言眨着双眼,猝不及防对上陈青洲的视线,他给穆夏使了个眼色,穆夏看懂了,敷衍接道:“我学,我跟他学好吧?您老赶紧下楼遛弯儿去吧,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穆老太太这才放下手里的碗碟,跟陈奶奶一道换鞋出门了。
防盗门一关,穆夏就向后靠在椅背上,手里还抱着那杯见底的冰可乐,仰头使唤陈青洲:“你自己揽的差事,那就你自己收拾吧,别想我帮你啊,我就从来没干过这些。”
陈青洲压根就没指望她,他就知道这些事都是他的,默默拿起脏碗筷走进厨房泡在水槽里,挤了两滴洗洁精在里面,又拿了抹布出来擦桌子,顺道归拢还能吃的剩菜,放到冰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