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会此时(133)
时青低着头安静咀嚼着,没有回她。
饭后,邱拾穗和时青挥手道别的时候,时青在那颗梧桐树下双手插着兜,眼神示意她先走。
邱拾穗散着步,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好一会。
她坐圣心大教堂最高的石阶上,这里是欣赏着落日和鸟
瞰巴黎的绝佳位置。
拿破仑三世投降后巴黎爆发革命,蒙马特高地是巴黎公社的重要据点,公社被镇压后很多人被处死,因此圣心堂一度被巴黎人视为赎罪教堂。
晚祷唱诗班声音空灵圣大,连同落日一起笼罩着邱拾穗,连非信徒也会被震撼。
有人在她身边挨着坐下,邱拾穗目光盯着前方发呆,身子忙往旁边让了让。
刚让出空位,那人又挤上来。
啧。
邱拾穗扭头,诧异地问他:“你没回去?”
时青不知道从哪里买的一袋冰啤酒,拿出一瓶递到邱拾穗手上。
“你没手机也没钱,一个人夜游巴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是第一嫌疑人。”
“你别连累我。”他补充。
他还是和高中时一样,分明是好意,但是嘴巴不饶人。
“谢谢。”
“谢什么?”
易拉环“咔”的一声,绵密的气泡涌了上来,一个又一个气泡接二连三在嘴巴里绽开,冰凉的液体淌过喉咙,自己好受多了。
浓郁的麦芽香可以让她忽略挂在喉咙里的游泳池消毒水味道。
“谢所有,谢谢你刚刚付的那一顿饭,说好我请你的。
“还有,谢谢你现在的关心,和刚刚在泳池旁的救命之恩。”邱拾穗举起手中冰冷的易拉罐,和他手中的碰了一下。
“不能喝就别喝。”时青抬头仰着脸灌了一大口。
“还行,这些年练了一些些酒力。”
蒙马特高地的石阶全都跌落在暮色里,距离几十级的距离也能听到那卖唱的老头唱着变调的《Cityofstars》,脚边的吉他箱里还有一堆散落的纸币和硬币。
时青起身,用渔夫帽檐压住半张脸,问隔壁的男生借了把吉他,和老头一起将那首《Cityofstars》唱完。
“Idon'tcareifIknow
CauseallthatIneedisthiscrazyfeeling
Arat-tat-tatonmyheart”
一旁的人只顾着拍手叫好。
他和那白胡子老头说了些什么,老头转身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将这一隅小小的舞台让出来给他。
前奏响起,这是首邱拾穗从来没有听过的中文歌。
暮色褪去,从最高处看到的画面和她小时候看的法国黑白电影里的感觉一模一样。
路灯的光将他的侧脸照得忽明忽暗,喉结泛着琥珀色的光泽,帆布鞋的鞋带松松垮垮地散落在地。
就算在唱着歌,他的嘴角也是微扬着的。
也许在这里,所谓的顶流可以做个自由的、无拘束的普通人。
“挺好听的。”邱拾穗很少见地赞许了他。
“我们不能一直这么干喝酒,这样吧,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如果不想答,你就喝一大口。”邱拾穗带着泛红的脸颊对他发起了提议。
“行。”
“刚才那首歌挺好听的。”
“我也觉得。”
“你自己写的吗?”
“嗯。”
“写给谁的?”
时青小幅度偏过头,没有接话,闷了一口啤酒。
“小气。连这个问题都不想回答,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他又喝了一大口,向她示意自己玩游戏的诚意十足。
“我没想过我们俩会在这里,在巴黎,把酒言欢。”
“所以你以为我们再次相见会怎么样?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邱拾穗坦率地说:“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和我说话。”
“你为什么会这样以为?因为高考结束后的那次表白?”
邱拾穗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松地、自然而然地说出这番话。
“喂,我其实一直想问你,高考完那天晚上你说的话我是认真的吗?真的不是开玩笑吗?”
“你觉得呢?”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邱拾穗不知道如何接话。
时青双臂撑在牛仔裤膝盖的磨白处,双手握着啤酒罐的顶部,埋着头思索了很久,问她:“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邱拾穗想,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大了,但是回答起来,轻而易举。
“不好。”
“为什么?”
能有什么为什么。这些年,她没有遇到过满意的机会,没有遇到过真正合得来的人,没有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一开始原以为是好朋友的人,不知道在哪天就会背刺你,不择手段地抢夺资源。
而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国民绅士,实际上在干着不为人知的勾当。
在公司开会,高管拿着那些可笑的与她毫无关系的造谣用力地甩到她的脸上。
一打开社交软件,无数的负面信息爆炸式涌入眼前。
在无数个无法入眠,靠一颗又一颗安眠药度日的夜晚才勉强睡着,剂量在不知不觉中也在增加。
邱拾穗觉得自己一点醉了,突然起身,张开双臂迎接刚巧到来的晚风。
她俯视着前方整个巴黎的全貌,感叹着:“今夜的巴黎真美啊。”
好久没有被这么美的景观治愈到,那眼前一盏盏灯光像暗夜里的星河,让她生出了这世界还没有太糟糕的错觉。
夜风处的这个讨厌鬼,居然也变得好看起来。
时青放下手中的啤酒罐站起身,偏头盯着她的侧脸。
“帅哥,你谁啊?虽然不认识你,但是你长得还有一点帅。”
“不对不对不对。”邱拾穗摆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