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春集(33)
一局打完,周纳切掉游戏界面,问周旋:“对了,你们什么时候走呀?”
周旋说:“明早。”
“哦,是直接回工作的地方么?”
“转机有点折腾,这次从北京走。”
宁夷然接过话茬:“我和你姐商量过,到时在北京待一晚再回热城,省得舟车劳顿。”
周纳撇撇嘴,噤声了。
午后阳光刺眼,屋顶的脊脚翘起,衔接着太阳,影影绰绰。
养花饲鸟,叠石造景,这些是林秀榕喜欢做的事。周纳看惯了砖砌的门楼和纸糊的明瓦窗,在店里待得无聊,提议出去逛逛。
周旋忽说:“今天星期六,金鸡湖人多,挺热闹的。”
周纳问:“啊?要去那边吗?”
周旋看向白行樾。
周纳问白行樾:“樾哥,你想去啊?”
白行樾云淡风轻地说:“来苏州是为了玩儿,但也不是非要去哪。”
对面的周旋垂了垂眼。
像在传递一个秘密信号,风吹草动只有彼此知晓。
周旋轻轻皱了下眉,嗓子有点发干,想喝一口绿豆汤,刚拿起勺子,转念放下了。
一时没控制好力道,勺子碰到碗,薄荷叶在水面漂浮,摇摇晃晃。几滴淡绿色液体溅到桌上,被风一吹,很快干了。
碗里的汤汁没全洒,只是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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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没去金鸡湖凑热闹,周纳带他们在平江路附近闲逛,买了点纪念品。
隔天去机场前,林秀榕把周旋叫到房间说了会话,不忍面对分别场面,喊周纳送他们下楼。
车后备箱塞满了茶叶、零食和各种特产,周纳看着周旋上了车,帮忙关门。
周旋降下后座车窗,嘱咐:“以后有什么事记得及时和我说。”
周纳低声说:“知道了。”
周旋说:“回吧。”
周纳摸摸后脑勺,不大自在地说:“我在这待会,看看风景。”
周旋看着他,手伸出去,揉他短而扎的头发。
路上堵车,百米一个红绿灯,白行樾坐在驾驶座,偶尔和宁夷然聊几句,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方向盘,明显百无聊赖。
周旋有点犯恶心,没怎么讲话,侧歪着身体,闭眼听歌。
宁夷然转头看周旋,见她脸色差,摸了摸她的额头,对白行樾说:“这附近应该有药店,路过哪家停一下。”
白行樾说:“买什么?”
“晕车药。”
白行樾没说袋子里有,透过后视镜看了周旋一眼,过了分岔口,随便找家药店,把车缓缓停到路边。
宁夷然靠右侧下车。
车厢里安静一霎,茶色玻璃隔开熙攘的环境,鸣笛声缥缈,像来自外太空。
白行
樾调低了音乐音量,浅淡地出声:“决定和好了?”
周旋睁开眼睛,轻声说:“好像没什么决不决定,顺其自然而已。”
一直以来,她对宁夷然的确有包容的成份在。他对她的好远大过于这些鸡毛蒜皮的矛盾,有些事得过且过,不一定非要刨根问底。
一段感情像博弈,谁没那么爱,谁自然而然占到上风。
她从没想过占上风,但当初却未必有多纯粹,真真假假,半推半就。
周旋没去看前面的白行樾,隔玻璃窗往外眺,一眼寻到宁夷然。
她无端想起宁夷然追她的那几个月。
那段时间是他最殷勤的时候,对她好到不计较得失,也不求任何回报。
有次他想单独见她,故意装病把她喊到家里探视。
傍晚,宁夷然送她回学校,路过清北附近的教职工住宅区,随口玩笑一句:等你什么时候答应我了,我立马安排儿媳见公婆。
灰瓦外墙的独栋老洋房从眼前略过,周旋看一眼路牌,笑笑没说话。
考研成绩出来,准备复试期间,周旋和宁夷然爸妈吃了顿饭,以他朋友的名义。
书香门第,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太和谐。二老都是健谈的性格,和她聊宁夷然小时候,又聊起她的生活和学业。
清明节过去没多久,文博学院复试成绩公布,再往后是她生日,宁夷然在朋友的酒吧为她庆生。
那晚的灯光只聚焦在他一个人身上。台上台下,霓虹阑珊,有人蹦迪,有人录视频,她看着他,认认真真听完了跑调的《EYE(S)》。
这些年,她开拓过眼界,共享过宁夷然的人脉和资源,不是完全独善其身。
就连周旋自己都不确定,那晚的动容究竟是为宁夷然,还是为他本身带来的红利,又或者两者兼容,相辅相成。
可她始终记得,他无数次为她买药的背影。
第16章 火中石,梦中身
中午,落地北京。
白行樾和他们分开,回住处提车,驱车去了建国门附近一家酒吧。
白天的长安街平平无奇,死水一样。店里还没营业,只有两个保洁和一个黄头发戴耳钉的男人,卡座的茶几上摆满了酒瓶和烟头,乌烟瘴气。
黄毛把空瓶一股脑塞进酒箱,看到来人,一愣:“樾哥?你不是在外地呢吗?”
白行樾问:“最近生意怎么样?”
黄毛沮丧道:“嗨,别提了,昨儿就这么一桌——要我说,咱们干脆也搞搞线上宣传,占着这么好的地段,每天入不敷出,这得亏多少钱啊。”
“没兴趣,就先这样吧。”白行樾说,“本来也没指望它赚钱。”
“不儿,你还没回国就接手朋友这家店,原来是为了做慈善啊。”黄毛凑过来,贼兮兮地说,“还是说,有什么脏钱急着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