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砚舟按了声喇叭,随手掐掉烟,见她朝这方向看来,他挥手示意她准确位置。
其实路边停车位相距并不远,但朱序确实没有注意到他。
她走下台阶,朝车窗里的人摆了下手打招呼。
仍然坐在副驾位置,朱序笑着:“不好意思,没有看到你。”
“我也才到。”贺砚舟随手把一个纸杯递给她。
朱序接过,见杯子里有几个烟头和少许烟灰,应是临时当做烟灰缸来用的。
她稍顿几秒,将来不及丢掉的烟头放入纸杯:“味道很大吗?介意的话我开窗……”
“不介意,我也刚吸完。”贺砚舟看着后视镜,打了把方向盘开出停车位,淡淡玩笑:“应向酒店投诉,门口没有放置垃圾桶。”
朱序不自觉一笑:“还以为我来早了,原来是迟到了。”
贺砚舟单手搭着方向盘,车速并不快,他转头瞧她,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会儿。
朱序不明所以,“怎么了?”
贺砚舟说:“你人安安静静,倒不像会吸烟的。”
“那贺总看得不准。”朱序笑道:“前段时间准备戒掉的,发现有点痛苦,所以决定暂时不为难自己了。”
她出院后确有戒烟打算,本是难熬日子里排解情绪的工具,既已脱离苦海,就想活得阳光一点,改掉陋习。
但发现戒烟过程有点煎熬,便当即打消这念头。
她不想再刻意做任何事刁难自己,开心就好,不如顺其自然。
贺砚舟好一会儿没说话,十分欣赏她现在的状态,但她也如受伤后的鸟儿,时刻保持警惕,再遇危险会毫不犹豫转身飞走,确保全身而退。
这样也好,也不好。
贺砚舟抹了把方向盘,在路口掉头,朝码头驶去。
该再聊点什么,朱序捏了捏耳垂,忽然想起包里有盒清口糖,她翻出来,精致的小圆盒子,里面是一粒粒裹着白霜的水果硬糖。
她朝他递过去:“吃糖吗?”
贺砚舟问:“有什么味道的?”
“柠檬、甜橙、青苹果。”
贺砚舟注视着前方:“青苹果吧。”
朱序手还举着,却犹豫起来。
贺砚舟见她半天没动,趁与前方车辆拉开距离的间隙转头看她一眼,有些好笑:“麻烦帮帮我,我开着车,不太方便。”
“……好。”
朱序从盒子里捡了颗绿色糖果,不知为何,手心微微潮湿。她向他嘴边递过去,可同时,他忽然朝她摊开手掌。
朱序动作一顿,原来他只是不方便从盒子里挑选口味,并非要她喂。
意识到自己会错意,她顷刻间有种绝望的尴尬。
贺砚舟却笑起来,声音低低的缓缓的,很悦耳。
朱序心里乱跳,忽然想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如此逾越行为,其实她一直身处一种人为营造的气氛中,举止便有些模糊。
而她并没感到反感。
朱序稍稍换了口气,反而轻松下来,慢慢地问:“那你还要不要啊?”
“要。”贺砚舟笑声微收,摊开的手掌,手指勾动了两下。
朱序将糖果放入他掌心,指尖轻触瞬间,他掌心偏硬且干燥,有微微粗糙的纹路感。
好在路程很短,无法言说的气氛尚未发酵,就已到达码头。
两人上船,去台阶之上的甲板上站了会儿。
船尾的螺旋桨划开海面,水花翻涌,咸腥气味无比直接地冲入鼻腔。
朱序撑着栏杆,竟觉得好闻。
售卖特制火腿肠的工作人员不时走来,感兴趣的基本是小朋友们。他们把火腿肠掰成小段,高高抛起,投喂随船飞行的海鸥。
贺砚舟凑近了问:“要不要?”
朱序笑着摇摇头。
她嘴里的糖果还剩半颗,是甜甜的橙子味,忽然想起他小侄女“糖要含着吃”的说法,而不知不觉,糖果盒子成了她随身必备的零食。
海
风是冷的,发丝乱飞。
余光瞥见旁边的人高大且安静,并无交谈,气氛意外地自然融洽。
二十分钟后靠岸,他们随着人群下船。
吉岛是个不太大的渔村,除了环岛路上几处临海而建的雕塑较有代表性,其余位置未被过度开发。
庙在山上,道路迂回曲折。
朱序至今想不通当初父亲和后母为什么会来这儿游玩。
她落后一步跟着贺砚舟,沿途景致陌生,直至看到山顶那片红色建筑。
“到了吧。”朱序稍微停了停。
贺砚舟回头,见她双颊红润,稍微有些气喘,也停下来:“就在前面。”
朱序说:“走吧。”
“过来歇会儿,有点累。”
朱序视线不经意落在他身上,他腰背笔直,神清气爽,哪有一丝疲惫痕迹。
随他在路旁的石头上坐下,偶尔有骑着摩托的村民飞驰而过,车轱辘翻起土壤,没一会儿功夫,就见他鞋子上挂满灰尘。
视野里,他西裤裤脚随动作微动了下,笔直裤线延伸上去,朱序及时收回目光。
她抬头望向远方,心脏忽然咚咚重跳了两下,奇怪极了,她只是看到一双沾满尘土的黑色皮鞋,以及蒙尘的西裤裤脚。
休息片刻,一口气到山顶。
寺里香客并不多,踏入门槛的瞬间,只觉整个世界都沉寂下来,耳边有钟声和密密的诵经声,就连风吹动的声音都能拂去喧嚣。
朱序从包里翻了些零钱添香火,一转头,见贺砚舟直接扫码转账。
刚想说点什么,便有位年长的僧人过来同贺砚舟打招呼。
贺砚舟上前扶了对方一把,微弓着背,言语间柔和亲切,看来是十分相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