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砚舟微点下头,退后一步给他让出位置。
郑治手脚麻利,三五下就把螺丝全拧了下来。
朱序站在贺砚舟两步远的位置,余光见他两手插着西裤兜,略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司机安轮胎,好像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两人并排站了会儿,虽有风声,却感觉周围静的诡异。
朱序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搓搓手,扭头笑道:“谢谢了。”
“小事。”贺砚舟回了句。
朱序找话题:“本来车上是有电动扳手的,但是我忘记它坏掉了,不然也不会自不量力自己换车胎。”
贺砚舟点点头:“这种扳手对女士的确不太友好,我用着也有些吃力。”
无论真假,他这样说,倒叫她放松不少。
朱序冲对方感激地笑笑,见他嘴角也闪过一丝笑意,不太明显,算是回应她。又陷入沉默,两人目光再次聚焦在蹲着的司机身上。破掉的轮胎已经被取下,他正在装备用胎。
北风呼啸,夜越深越肆无忌惮。
光秃的树枝在头顶乱舞,几片叶子再也抵挡不住这样的摧残,如何挣扎都被吹得四散。
贺砚舟沉默了会儿,到底扭过头看她,好心提醒:“你要不要加件衣服?”
朱序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毛衣,而她身体正无意识地颤抖着,双手冻到麻木,感官也迟钝了不少。
“好。”她说。
她开车门取羽绒服,余光见支架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梁海阳的名字醒目而刺眼。朱序片刻间有些心慌,赶紧抽出手机,打算接听时对方却挂掉了,而屏幕上显示有四通未接来电。
她忘了拿羽绒服,边关车门边微信打字。
“裙子。”旁边的人忽然说。
朱序茫然扭头:“嗯?”
“勾到了。”
她低头,看见自己长裙的下摆夹在了关闭的车门里。
“哦。”她竟用手去扯。
贺砚舟察觉出她情绪的变化,眉头微动,倾身过去帮她开车门,却在这时,她忽然弯腰想要继续拉扯裙摆,动作有些急,便一头撞进他怀里。
贺砚舟下意识扶了把她的肩,不含任何非分与暧昧,完全出于礼貌。而男人的警觉,有双眼睛正盯着他。
贺砚舟转头,果然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两车前面,身穿黑色商务棉夹克,手里拎着电脑包。呼出的白气在他面前凝结,一时看不清他的面貌。
贺砚舟倒从容,慢慢放稳朱序,继续帮她把车门打开,这才收回手,退后了半步。
这时朱序也看见突然出现的梁海阳,她睫毛轻颤着,起先十分不解,慢慢的,眼神愈发复杂,是惊惧,是不安,还有隐忍的怒气。
梁海阳却笑得温和,走上前来,一脸宠溺地摸了摸她头顶:“怎么了?傻了?”
朱序半天才答:“没。”
“这位是?”
“我同学,贺、砚舟。”讲他名字时,朱序顿了下,庆幸自己刚才在包间里有认真听他介绍,才不至于太失礼。又望着贺砚舟的眼睛:“我先生。”
朱序简短地解释:“我轮胎破了,贺先生帮我换的备用胎。”
梁海阳早已不动声色将贺砚舟观察了一遍,听她这样说,面上含笑,“给你添麻烦了。”
贺砚舟点了下头,没有开口,又转眸瞧了眼朱序,亦是没说什么。
他回身拉车门:“郑治?”
“好了,贺总。”
他迈腿上车。
郑治快速收起扳手,放进后备箱,几大步返回驾驶位。
车子启动,缓慢开出停车位,不过片刻功夫,尾灯便融于城市长河。
朱序收拾着地上的工具,无心顾及其他,她冷得要死,多一秒都不想在外面待。
而梁海阳目送那辆宾利开走,直至消失无踪。他脸色早已转冷,抬腿踢了踢刚换好的轮胎:“怎么?觉得那车好?”
朱序没听见似的不搭腔,也不看他,合上后备箱,开门上车。
一路无话,到家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他们住明珠花园,在临城最中心地段,150平的大三室,是梁海阳赚到第一笔钱后按揭买下的。他是做自媒体的,手里几个账号,粉丝十几万到几百万不等。
朱序和他一年前结的婚,那时他还是普通职员朝九晚五,婚房买在郊区,一室一厅的独单,朱序和他一起凑的钱。后来他辞职创业,又因为某个视频在网络上爆红,自那以后,粉丝积累起来,才到如今地步。
朱序偶尔会回忆他们一路走来的点滴,很可惜的是,它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失去光彩。
两个人站进电梯,小小空间里充斥着紧绷压抑的气氛。朱序指甲慢慢抠着指腹,不经意抬头看一眼上升的楼层数,发现镜子中梁海阳正盯着自己看。
她轻轻舒口气,抬手挽住他臂弯:“今天很忙吧?”
“没你忙。”梁海阳声音冷得令人胆寒。
朱序知道他误会了,其实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可身体里突然爆发的无力感,令她半个字都不想说。这种消极状态,或许会直接导致某种后果,她掌心的汗虽没停过,却就死般觉得无所畏惧。
朱序放下挽着他的手,继续沉默。
到十五楼后,电梯门开。
邻居家的孕妇和她母亲准备下楼去。
老人家健谈,每次见到他们都是笑眯眯的:“这么晚了,才下班呀?”
朱序正往外走,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感觉已有人搂住了她肩膀。
梁海阳脸上挂着笑容,回答老人家:“去接老婆了,最近降温,天色也黑得早,路不太好开。”他又将朱序往怀里压:“阿姨您下楼遛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