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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岛长夜(67)

他再开口,朱序不理了。

远处的海风徐徐吹来,耧斗菜随风摇曳。

她蹲在那儿许久都没动一下,贺砚舟只好返回,本想凑近了看看这朵小蘑菇在做什么,谁想她忽然扬起手中的花,戳向他的脸。

贺砚舟只偏头躲了下,除此没有太大动作:“幼稚。”他眼神警告。

“你才幼稚。”朱序并没因他故作严肃的样子败下阵来,反而心情不错:“我是小狗么?”

贺砚舟淡笑着不答,抬手在她头顶乱揉了一气,还真把她当成宠物了。他垂眸看着她的眼睛,有一瞬的沉默,暗暗嘲笑自己,一把年纪了,竟玩起小屁孩“越喜欢越捉弄”那一套。

朱序转身朝前走,不知不觉,手里的耧斗草已经一大把,再去采摘恐怕会浪费这份馈赠。

与贺砚舟走到山坡顶,找了处平坦的地方坐下来。

太阳已升至半空,还好头顶有棵小树可以遮阳。

这处视野极为开阔,几乎将整个小岛尽收眼底。目光向下,是学校的红屋顶,远则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一搜小船在洒了金光的海面上无声飘摇。

安静时,耳边充斥风吹草丛的簌簌声。

朱序无法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如果真有轮回,盼望自己下辈子的经历能如白纸般干净,可以在这小岛上简简单单过完一生。

沉默良久,她转头去看旁边那人。

贺砚舟分开长腿坐着,手臂搭在膝盖上:“你觉得窗口外的风景会令你心情变好,这个位置才无可替代。”

朱序一顿,他是为了与她分享绝佳景色,才爬上这片山坡的?

她问:“你以前经常来?”

贺砚舟说:“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会上来。”

“你那时几岁?”

“十三四岁?记不清了。”

朱序想象不出那时的他会是什么样,对他最初印象便是高一时白衬衫牛仔裤、有着一双幽深眼睛的男孩。

他当时剔了短短的寸头,个子很高,有些单薄,话不多,但男生女生缘都挺好。

一时没再问什么,朱序感觉接近脚踝的小腿处传来丝丝痛感,掀开裙摆,那处皮肤竟出现数道血痕。

贺砚舟侧目也注意到了,眉心微蹙:“怎么弄的?”

朱序发懵:“我不清楚。”

“这么多条划痕,你没痛感吗?”他问:“有纸巾没?”

“有。”朱序把斜跨在肩膀上的手机绳转到身前,壳子后面有个小口袋,也仅仅只够放两张纸巾的。她抽出其中一张递过去,贺砚舟抬起她小腿,将自己的腿伸直放平,给她垫着,展开纸巾擦去四周尘土,又轻轻拭了下溢出的血珠。

朱序这会儿才感觉到加深的痛意,紧抿住嘴唇。

贺砚舟抬头瞧了她一眼:“很疼?”

“还好。”

他目光再次落到那些擦痕上,确认不再流血,且没严重到需要立即处理,才转移她注意力去逗她。

他故意严肃瞧着她的脸,抬手用指腹蹭了下:“我看看,怎么像是流泪了。”

朱序嗤之以鼻:“我才不会轻易哭呢。”

贺砚舟一挑眉,意味深长地笑笑:“是么?”

朱序听出他语气揶揄,忽然间想起,有次被他害得掩住脸泫然欲泣。

朱序感觉浑身不自在,连与他对峙的勇气都没有,只低头装作查看伤口,用说给自己听的声音小声嘀咕:“瞧瞧,又不正经起来了。”

贺砚舟并不无辜,所以没做反驳,只无声一笑。

天空湛蓝,云像棉絮般,仿佛伸手就可触及。

贺砚舟放下她的裙摆;“学校旁边有药店,回去时买瓶药水和棉签。”他将用过的纸巾团

作一团,攥进掌心:“高中时,也见你哭过一次。”

朱序完全没印象:“我怎么不记得。”

“没长心呗。”

她默默白他一眼。

贺砚舟:“当年学校食堂的厨师做菜爱放花椒,学生们吃不惯。”

经他提醒,朱序好像有些印象:“无论什么菜,都能挑出一小堆儿,大家说厨师家里是卖调料的……很多同学都由家长来送饭。”

贺砚舟点头。

朱序如同失忆者,不经意间,记忆的碎片慢慢拼凑起来。

她那时是别无选择的,母亲走后,朱震不愿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继母沈君倒会说一箩筐的好听话,但家里米袋子放哪里她都不清楚。

有天早上,朱震一反既往地告诉她不要去食堂打饭了,中午给她炖肉送过去。屠宰场新送来一批猪肉,朱震爱贪小便宜,买了打折的,肉质不算新鲜。

想是囤积严重,一时滞销,家里炖些来吃,帮助分担。

朱序不以为意,便应下来。

中午时,朱震把满满一整盒红烧肉送到班级里,打开盖子,四四方方的肉块上裹着厚重酱油,在大量香料的遮掩下,竟飘香四溢。

那时,同学们三五个凑在一起吃午饭,朱序拿起筷子,就见朱震将饭盒端起,转向旁边的男生:“同学,尝尝叔叔的手艺。”

起初那男同学还有些不好意思。

朱震直接夹了一块到他饭盒里,眼见着对方吃了,他脸上堆起笑:“味道怎么样?”

“好吃!叔叔,这肉太香了。”

“那就再吃一块。”他将一块肥瘦相间的夹给男同学,起身,往围在一起的其他男生饭盒里各分了一块,边道:“叔叔自己卖的猪肉,吃着放心,别人家的都炖不出这香味。如果还想吃,就告诉朱序,让她给你们捎过来,或者去店里光顾,回去叫你们妈妈炖给你们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