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依山来(12)
此时的新疆天黑不久,阿麦尔正坐在小木屋外弹拨着冬不拉,边弹边望着山对面的微光出神。弹拨声断断续续,有些低沉。
尹山的电话打破了他的思绪。他异常兴奋地接通电话,说起拍摄X光片的事,他说明天一早就和巴特尔去县城拍了,拍好了就马上给尹山发过来。
第八章 阿麦尔来了
天还没亮,巴特尔和阿麦尔从山上出发。父子俩一前一后,沿着山路,在黎明时分走到了村子里的阿吉布家门口。
阿吉布是个好心人,自从去年买了一辆新皮卡车,去县城给自家民宿添置物品时,常顺捎上要去县城办事的牧民。巴特尔约好了今天搭他的车。他知道这父子俩要去医院,当天来回赶时间,特意比往日出发得要早些。
到医院已是半上午,没上午号了,巴特尔父子挂了下午的号,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焦急等待。大中午他们都没想着出去找个地方吃口饭,啃着阿迪娜准备的馕饼,盯着下午两点的看诊时间,生怕错过。
终于看上了医生。年轻的女医生看了一眼阿麦尔的背,立马开了单去拍片。父子俩心急火燎地去缴费和排队拍片。
拿着片子,医生扶了扶眼镜,连连摇头:“你这个太严重了,怎么不早点上医院看呢?现在是重度脊椎侧弯,恐怕还会发展,越来越弯,以后可能会压迫神经、甚至有瘫痪风险,现在你还年轻,你还能耐受,以后年纪大了会更遭罪。”
“啊?那怎么办?怎么办啊?这个怎么治呢?能治好吗?”看着片子里那几乎扭成一团的脊椎,巴特尔的心也紧紧地楸成了结,结了一连串的“怎么办”。
“只能做手术,做手术会矫正一些,但你这个手术难度非常大,我们这里做不了,你们要是有条件的话,建议赶紧去大城市大医院看看。”
走出诊室,父子俩的步子灌了铅。原来只知道背部外观已经这样了,顶多有些腰酸背痛,但没想到以后会有其它风险。
“孩子啊,是我太大意了,天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种病,我不知道,不知道哇。我应该早点送你去大医院看看的。你这么受罪,我宁愿拿到我身上受哇!” 巴特尔非常自责,手紧拽病历痛苦地往自己胸口捶打。
“爸爸,怎么能怪你呢?这就是我的命。”阿麦尔心疼地看着巴特尔,那常年风吹日晒的脸,布满劳累的沟壑,现在又交织着焦虑和惆怅,他怎么可能会对父亲生怨?要说怨,他曾无数次怨恨过自己的命,怨老天为何让自己成为一个“畸形人”,现在,他只想赶紧把片子拍个照给尹山发过去,等待大城市的医生宣判。
收到阿麦尔发来的照片,尹山立马转发给了王教授。
王教授晚上给他回复了电话,说这个脊椎的侧弯程度看上去差不多100度左右,要测量,可以手术治疗,有矫正希望,并介绍了他同一医院的周教授,一位脊椎侧弯手术经验丰富的专家。
第二天一早,尹山来医院找到了周教授。这位五十来岁,儒雅、和蔼的专家教授,脚步飞快,非常忙碌,正准备去查房,说只有两分钟的时间给尹山。
站在住院部的走廊边角,周教授看了一眼尹山手机里的照片:“手术问题不大,看照片的话,在我手术过的案例中,不算极重度病例,但手术方案得看各项功能指标,检查后才能确定。”
尹山正想进一步问些问题,周教授已在快速移动脚步往病房区走:“对不起,我得查房去了,8点后我还要去门诊,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没有看到病人,他人,得来!”
尹山在线上查阅到了很多周教授做脊椎侧弯手术的成功案例,并把相关资料转发给了阿麦尔,叮嘱他做好手术的心理准备,只要是手术,就会有未知的风险,但手术后,基本上可以恢复正常的体格。
另一头,巴特尔和阿麦尔已经不想再耽误一天了。自从听了县城医生的说法,巴特尔晚上彻夜难眠,只要能治好阿麦尔的病,他花什么代价都愿意。
收到尹山的回复后,一家人商量决定了来广州治疗,两天后就来。阿麦尔一个人先来,巴特尔因家里的放牧事务,暂时难以脱身,等后面做手术时,他再想办法过来。
尹山想和张瑶沟通一下阿麦尔来广州的事。他从周教授那里出来后,跑来找她。
张瑶是医院的眼底外科教授,门诊门口坐满了人。尹山趁病人出来间隙,把头探进诊室冲张瑶笑了笑。
“你怎么来了?”
“我有事和你说。”
“你事急不急?我这还有几个号,看完再说?”
“不急,我在外面等你。”
张瑶看完了上午最后一个号。一个家长带着一个小女孩从诊室惆怅地走了出来。
“哎呀,你看现在那么小的孩子,卷学习把眼轴卷出这么长,眼底病高发,视网膜裂孔。”张瑶摇着头向进了门的尹山直感叹。
“现在的孩子室内呆太久,户外活动太少。”
“那是,你看你眼睛多好,我们那个时候多支持你户外。”
“对了,妈,你知道阿麦尔的吧,他的背你是知道的吧?”
“哦,阿麦尔啊,那孩子挺可惜的。在伊犁时,我和你爸爸还说起过呢。那孩子有些敏感和躲闪,我和你爸爸都没好问他,怕伤了他自尊心。你巴特尔叔叔也没和我们说是什么个情况,不好主动去问啊。”
“嗯,他们以为天生就是这样,不大愿意提。其实是脊椎侧弯,严重的脊椎侧弯,可以做手术矫正,我们广州的医院就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