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依山来(29)

“我姓叶，叶霁风，住在那儿。”老叶指了指远处坡上的“叶飞”，然后介绍了刚上车的伙伴：“这是我同事，小汪、阿宏。”

“谢谢你们，我刚来这边没多久，工地正在建，你们多多指教！”尹山伸手想致谢。

老叶露出一丝痞笑，快速用力握了一下尹山的手后，一边发动车，一边嘟囔：“这才是个小坑咧，就难住了，以后大坑多得是，可得小心啊，可别栽进去了咯。”说完他一脚油门，车就跑远了。

“这人有意思，说着薄凉的话，干着热心的事。”尹山望着车爬上了“叶飞”的坡，对着刚刚赶过来的阿麦尔说。

“他啊，就是这样的人，平时总是开车在路上乱蹿，狂飙，没个休停。帮起人忙，他还是挺好心的。”阿麦尔平日对老叶有些偏见，今天倒是心生些许好感。

“挺不错的人，有点个性，改天咱们去拜访拜访他。”

把木材折腾到工地时天已黑。夜深，尹山疲惫地把自己摔到床上，这才脱下袜子看了看今天被砸到的脚趾，骨头没伤着，但指甲有些移位，袜子染了血，和伤口粘连。

他慢慢拉下袜子，没觉得痛，当心理极度疲惫时，肉体上痛感都是钝的。

他感到极累，躺在床上有些恍惚，感叹在山上已经苦干一个月，自己摇身一变，成了这旷野的“糙汉子”，干了以前没干过的活，吃了以前没吃过的苦，坎是一个接着一个坎地过，往下，老天爷也不知会出什么牌。

第二天上午，尹山就骑着辆山地自行车去“叶飞”拜访老叶。

“叶飞”有四栋屋子，错落在山坡间，十二间客房，规模不大。尹山到时，老叶正在接待厅里磨咖啡。他的猫儿吉姆懒洋洋地趴在咖啡机旁，见到有人来了敏锐地耸起了上半身。

古丽终于见着了尹山，这绝对是女孩儿们梦想的恋爱形象啊，她脸都红到耳根子了。

对尹山的到访，老叶并不意外。昨天看了一眼尹山，他就有一种直觉，他和这个年轻人会有一些联结。

“你先坐，我给你磨一杯咖啡。”老叶招呼。

尹山坐到靠近大玻璃墙的沙发椅上，打量起这儿的里里外外。

老叶的接待厅不大却很精致，大概五、六十个平方，划分为三个功能区，进门右边区域临窗摆着一张大大的长方形胡桃实木桌和十几把木椅，桌上摆着一只空着的黑色陶罐，想必春夏时，该是装满野鲜花的吧。

这边区域，临窗摆放着两张沙发椅和一个圆木制茶几，一侧是拉满整面墙的胡桃色木大书架，上面大部分是书籍，也有一些特别的摆件物品。他扫了一眼茶几上放着的两本书：《百年孤独》和《人类简史》，估计是老叶正在看的吧。

另一个区域就是老叶正在磨咖啡的区域，也是接待台，正对着门，一侧还有一个壁炉。

尹山把目光转向窗外，透过玻璃墙，正好可以望到自己工地背靠的那高耸连绵的雪山，仔细看还能看见一点工地。近处是起伏的低山，山间有两间小木屋正冒着炊烟，几只马和羊在已是金黄的草地上溜达。雪山和低山之间，是一排排云杉。这一切，在不急不慌地静享这晴和的秋光。

“我这里还不错吧？来，手打拿铁，”递上咖啡，老叶在对面沙发椅上坐下，把桌上那两本书挪到了一边，正式打量起眼前这个高大的年轻人。

尹山礼貌道谢，拿起咖啡，尝了一口：“有股草地的芬香味。”

老叶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哈哈，可以啊，你有品味。前天夜里不是下了场雪嘛，我一大清早去高地铲了一桶雪。只有这里的雪水有这种天然的草香味，冲咖啡那可是绝了，我在上海喝的那些咖啡啊，比不了这个味。”

老叶拿起自己的那杯咖啡享受地撮了一口。咖啡之于老叶，像香烟之于很多男人，极有瘾。

两人对上了频道，自然聊开。

“你那块地儿，你可得用心做啊，我当初来这里，第一眼看中的就是那个位置，那可是把腿都快跑腿了，牧民不肯租哇，那地儿和你有缘呐，等着你，没办法。”

尹山笑了笑：“同一山脉，不分你我，喜欢我那块地，以后你就常去坐坐。不过你这里，我也喜欢，以后怕是要常来打扰了。”

老叶喜欢上了这个聪明的年轻人，三言两语，就拨动了他想和他谈天说地的兴趣。

“你打算在这里做多久？”老叶问。

“没想过。扎根在这里也不一定。先走一段再说吧，总比现在空想更实际。”

“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时常在这里感到孤单。” 吉姆蹿了上来，老叶一把接住，轻轻揪起它的耳朵。

“你怎么想到来这里做民宿？“尹山问。

“我喜欢这里啊，体验生活嘛。哪天呆腻了，我就走了。”老叶是随性的。

尹山看得出，老叶是个有故事的人，看他的行头和生活习惯，他在上海的生活大概是富足的，也一定不是为了赚钱来这儿。五十来岁的年纪，大概率是拖家带口的吧，只身一人在这，除了洒脱，总有些故事。

尹山拿起咖啡继续品尝，再次四周打量起来。

老叶主动提出带他去看看客房，兴趣勃勃地介绍起他亲自设计的房间布局。他的三只狗子中途从外面回来，摇着尾巴兴奋地围着尹山转，跟着钻来钻去。

“呦，你和它们有缘呐！家伙几个和你很熟似的。”

尹山忍不住逗起狗子：“这都哪来的？”

“哦，这个边牧，哈莉，还有拉布拉多，大卫，都是我在伊宁收了带上山的，金毛，兰登，是收养的流浪狗。三个家伙在这山上帮我撵过野猪，厉害咧！”老叶说起狗子眉飞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