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蒂克回忆录(168)
舅公舅公虽说在大学当老师,可两位都是非追名逐利的性格,在A大的边缘专业里干了一辈子教学,退休时仅有个副教授的名头。
那笔钱又是舅公舅婆找他们学校的同事借的,据说,同事的妻子很厉害,以前是沪上大家族的小姐,会说英语又从小受西方高等教育。
夏怡不解问:“那为什么会来我们这里啊,我有些同学的姥姥姥爷听说也是沪市的,但别人很早就移民了。”
和外婆那种劳工性质完全不同。
舅婆笑了笑:“去了又回来了,说来话长,不说了,那个年代大家都一样的。”
“但八零年代,人家就独自去香港创业和工作,别人家有个黑白电视已经很厉害了,但他们家是从国外带回来的大彩电,甚至还有私人电话,更别说那些最新的家电和衣服了。
“哎呦,你不知道…那时我们学校里的孩子最羡慕他们家的两个小女孩了,长得漂亮,穿得又时髦。”
“但你妈妈就不,你妈妈那年暑假回国住我们家,你小表舅也是个显眼包,给我们学校里老师的小孩说,这是外国人,还天天带着你妈妈去别人家看大彩电,你妈妈也一唱一和,对别人家姐姐,说彩电和电话有什么了不起,美国遍大街都是这个东西。”
“小女孩嘛都有点心气,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舅公后来提了整整两只母鸡和一斤鸡蛋去别人家道歉呢。”
夏怡好奇问:“那谁打赢了啊?”
“你妈妈略赢,她小时候多霸道啊,你小表舅牛高马大的都争不过她…”
“但不霸道不行啊…不霸道就会被欺负啊,所以你也要理解,你妈妈性格强势,习惯是很难改的…”说到这里舅婆轻叹了口气。
夏怡点点头,又问:“但她打的谁啊,我认识吗?”
“你当然不认识啦,你妈妈说不定都忘了呢,小时候的事情了。”
“但,也不知道明天宁宁会不会来,我们倒是把请帖发商老师家了。”舅婆小声自言自语。
“哎呀,说偏了。”
舅婆打开手机,翻出手机相册,给夏怡看她孙女的结婚照,明天结婚的是小表舅的女儿,比夏怡更小,应该叫表妹,今年二十五岁,但年轻辈之间的亲戚往往会因为代际变得陌生,所以夏怡与她也并不是特别熟悉。
加之夏怡出国也早,从上学到工作总是错过亲戚会团聚在一起的春节,所以她与同辈的亲戚姐妹们少有往来,甚至连微信都没有。
夏怡笑着指了指照片上幸福的新人说:“新郎很帅,表妹也漂亮,舅婆你真幸福!”
老人家喜欢听这样的话,舅婆发自肺腑道:“要是你外婆也在就好了,她这辈子都没享过福。”
舅婆挽着夏怡穿过庭院回到家中,见两人有说有笑的,舅公问:“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舅婆笑道:“聊以前月月那些事呢。”
舅公舅婆关系融洽,外婆去世后,他们倒也主动扮演起“外公外婆”的角色。
舅公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吧,明天婚礼有得忙碌哦。”
舅婆拉了拉夏怡和许印月的手,再三叮嘱,母女有话好好说,少吵架,多理解,还提到夏季霖:“明天婚礼你也得来。”
夏季霖走来,捏了捏舅婆肩膀,无奈地说:“舅婆我把礼送到,人就不来了,明天要出差,早定好了,实在是走不开。”
舅婆叹口气,嘱咐她多注意身体,才又将注意力集中到夏怡身上,横眉假怒:“那一一得来。”
“之前发请帖的时候,你不在国内那就算了,现在回来得多参加些家里面的活动,你们这些小辈之前也该多走动,以后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夏怡立马点头,连说几个来。
舅婆高兴地对许印月说:“听我孙女说,他们的伴郎都可帅了,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给她介绍对象!”
“你之前不是说想让她多看看,多接触点男生吗?”
许印月罕见地没说话,而是将眼神轻飘飘落到她身上,似暗示她刚刚是怎么答应自己的。
夏怡下意识地拒绝:“可是我…”
夏季霖硬生生地咳出声来,挤眉弄眼,嘴形说:你等她手术做完再说!
两姐妹从小就会这样打暗号。
夏怡瞬间泄气,模棱两可地回答:“那我看看吧…舅婆,但是我眼光很高的,不是谁都能看得上的…你不能逼我非要喜欢谁。”
舅婆笑出声来,不明所以与许印月对视一眼:“这孩子,搞得我们强迫她似的。”
舅公舅婆离开前还留下许多自己做的东西,卤的牛肉,灌的香肠,做的酒酿,托老家亲戚买来的走地鸡和土鸡蛋,即使他们知道许印月家里根本不缺这些东西,每次依旧不辞辛苦地提来提去。
客人离开后,时隔许久夏怡被夏颂年叫去了书房。
夏颂年站在落地窗前沉默了片刻,背着她说:“妈妈生病了,你知道吗?”
夏怡说:“知道。”
“下个月手术,不要再因为昨天那样的事情再和妈妈吵架了,很多人都是不值得你这么做的。”
夏怡眼角微微泛酸问:“你是在说你吗?”
“在说你也不非常不值得…当时妈妈和外婆吵架。”
夏颂年转过身,站在阴影里,她这些年也渐渐注意到父亲带上了老花眼镜,鬓角的白发被染了一次又一次,小时候她很喜欢他,会缠着忙碌的他和她一起玩,可青春期的她叛逆也憎恨他,不理解他对自己学业未来的操心,她经常母亲的事情和他吵架。